第十三章 芳草年年与恨长 六

　　转眼过了年，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光秃的枝头上鼓胀着了一颗颗的饱满，透着嫩黄色。

　　伴月居如往常一样平静，薛深隔三差五地过来，却很少说话，总是一副冷漠的神情。

　　疏月摸不透他的心思，战战兢兢地应付着，不堪其苦。而随着腰身的慢慢变粗，她的心思全在了腹中的孩子身上，更加地小心翼翼。

　　*这天早晨，她起身梳洗过后，便懒懒地靠着软榻，一只手掂起薄软的桂花糕，放进嘴里，入口绵甜而芳香。

　　她吃了几片，眉头蹙起，似乎感觉到小腹隐隐作痛，慌了神，喊道：“来人！快来人！阿浣呢？我，我的肚子痛！”说着，手捂住了腹部，跪倒在地上。

　　暗香和南宫浣花闻声进来，看到这个情况都是大吃一惊。

　　南宫浣花连忙扶住她，尽力保持镇静，大声道：“快！快叫太医！”

　　暗香跑了出去，而疏月肚痛难忍，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整个身体蜷缩起来。一只手痉挛着抓住南宫浣花的胳膊，艰难地，“孩子……求你，救孩子！……”

　　南宫浣花的胳膊痛得紧，又不敢挣脱，心慌得很，只是一连声地道：“别怕！别怕！……你忍忍，太医这就来了……孩子不会有事的……”她突然顿住了。

　　那裙摆的下方印上了丝丝的血迹，一滴又一滴，地上汪成了一滩，红得刺眼。

　　疏月也感觉到了什么，她低下头一看，便晕了过去。

　　太医终于来了，此时的疏月已经昏迷不醒，血，根本止不住，染红了衣裙和被褥。

　　南宫浣花的衣裙上也沾了血，她无暇顾及，只是紧紧抓住疏月的手，失神地看着她，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喃喃着“不要，不要……”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当年的斐语。

　　暗香低低地哭泣着，房间里挤挤挨挨地站满了人，连薛深也赶了来。他阴沉着脸，看着太医满头大汗地在疏月的几处大穴施针。

　　一直忙了一个时辰左右，太医直起身，擦擦额头的汗，向着薛深摇了摇头，道：“王爷，老朽无能，月夫人这是小产，是血崩，胎儿是保不住了，就是月夫人她……。”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薛深眼角悸动了下，不动声色，道：“有劳！”

　　最后，除了南宫浣花和暗香流着泪呆呆地守着昏迷的疏月，其他人慢慢地都退开了，惋惜的，冷淡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薛深站了一会儿，也走了。

　　*暮色渐渐侵染了窗棂，房里没有点灯，鼻息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只有暗香低低的啜泣声。

　　疏月终于慢慢睁开眼睛，动了动嘴唇，“暗香……”

　　“姐姐！……”暗香喊着，痛哭失声。

　　疏月凝着她，温柔的，带着怜惜，“你……出去，姐姐有话……要和阿浣说……”

　　暗香强忍着悲痛，点点头退了出去。

　　疏月的目光落到南宫浣花的脸上，没有血色的脸上慢慢露出一抹嘲讽般的微笑，声音微弱，道：“你，是不是笑话我……真的很傻？……”

　　南宫浣花无言。

　　疏月道：“……我算计了你……还有……他，想不到……机关算尽反害了自己……”她苦笑着，自顾自地说着，“我以为，……他会顾及……顾及你，而放过这个孩子……还有王妃，有了她的认可……我以为，我以为……”她大口地喘着气，不能说下去。

　　南宫浣花眼睑微微低垂，低低地，“你只是太聪明了！疏月，为什么不能安于平淡的生活，去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你……不明白的……”疏月的眼神有些涣散，“我只想过得……过得好一点……，我想给……暗香……一个好的依靠……”

　　南宫浣花轻轻叹了口气。

　　疏月慢慢转动呆滞的眼眸，“……他的眼里……只有你……”她笑，凄然而癫狂，“知道他为什么……要收我吗？……是因为你……你走了，他说，……你的东西他一定……会留着……我，真的嫉妒……”

　　南宫浣花嘴唇紧抿着，她看着她，淡泊而清冷，“你想要我做什么？”

　　疏月凝了她片刻，“你，和他……一样冷酷……”她闭了闭眼，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不后悔……但是，我放下不下……阿浣，请你……请你照顾……暗香……”

　　南宫浣花顿了片刻，慢慢地点了点头，“我会尽力。”

　　疏月用尽力气紧紧地握了下她的手，笑得很开心，“谢谢……谢谢……”声音低了下去，眼皮似乎很重很重，想要费力地睁开，却终于慢慢阖上，嘴角噙着一丝凄美的微笑。

　　南宫浣花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手仍然握住那冰冷，直到那冷意一点点地渗入心底。

　　很久，直到房间里有了另一个人的声息，他的声音低沉，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南宫浣花注视着那张失去了血色的，没有生命的脸，冷冰冰的身体。轻轻地，她的声音很遥远，“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救她？她肚子里毕竟是你的孩子！”

　　薛深沉默了下，淡淡地，道：“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又怎么能保护好孩子？没有我的允许，没有女人能够随意地怀上我的孩子。”

　　南宫浣花握紧了拳头，瞪着他，声音禁不住嘶哑，“可是，她是一条命啊！还有那个孩子！薛深，难道在你眼里，一条人命就是这么轻贱？”

　　薛深皱眉，“她选择了，就该知道这个结果！不过，”他停了下，“让她小产的人不是本王！还好，本王本来也不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畜牲！”南宫浣花忍不住骂。

　　薛深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冷冷地，道：“你敢骂我？”

　　南宫浣花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我更想杀了你！”

　　薛深盯着她的冒火的眼睛，似乎很是欣赏她的愤怒，他道：“你知道吗？比起你的冷淡，本王更喜欢看你发怒！”他笑了下，眼眸中是复杂和玩味，“我说过，留在我的身边，你才有机会杀我！”他凑近她的耳边，“如果这个世上有人能杀了我，那这个人只能是你！”

　　南宫浣花瞪着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薛深也看着她，还有床上疏月苍白的脸，僵硬的身体。三个人对峙着的这样一个房间，这样的环境，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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