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五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一片一片，慢慢悠悠地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一阵风起，犹如漫天飞舞的柳絮。。荷花池里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冰雪，枯败的花茎和残叶或倾或立，满池的颓败和萧瑟。
施奇静静地伫立在池边，迷蒙的眼眸是淡淡的忧伤。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像对着他说，又像自言自语，“快到除夕了？”
小姚停住脚步，“是，还有一个月就要过春节了。”
“这么快？”施奇喃喃着，“这是第三个春节了。不过，”他的嘴角浮上一丝微笑，“今年我不会再在这里过春节了。我，要回家！”
回家！从嘴里温柔地说出，带着暖暖的温度，带着潮湿却清新的感觉，那么熟悉，却又似乎那么遥远。
慢慢的转向他，眼睛亮亮的，施奇道：“你呢？你会去哪？”
小姚苦苦一笑，“我？”凝睇着眼前这个人，依然是那么地风轻云淡，而那淡然，孤独的气息和他如此相近！也就是如此，那天当他睁开眼睛，便选择跟随了他，整整两年！
可是如此冷漠孤独的人也有温馨的回忆，更有为之努力的希望！而自己呢？他茫然，“也许，小姚会继续在江湖中漂泊，直到有一天，会遇到一个让我停下来的理由。”
施奇微笑，轻轻地，眼睛有亮晶晶的东西，“应该会有那么一天。小姚，——谢谢！这些年谢谢你！”
小姚的心跳似乎有点快，嘴里有着苦涩。他看着他，眸中是自己也不能觉察的温柔和伤感。——有一天停下来的理由，应该是为这样的一个人！也许两个人都明白，也许都不明白。
避开那双眼睛，沉默了须臾。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公子，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知道斐雨姑娘的下落！”
施奇抬了抬眉，似乎并不惊讶，“我知道，不过，你一定有不能告诉我的理由。”
小姚无言。
施奇沉默着，突然说：“带我去看看她，好吗？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语气中有着不容推辞的坚定。
小姚叹了口气，“好。”
夜已深，雪仍然不紧不慢的下着，房屋和树杈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四周寂静无声，空旷而寒冷。耳边听到的只是簌簌的雪花落下的声音。
这是家独家小院，从外表上看和一般的百姓院落没有分别，屋檐下摇曳的红灯笼铺洒着朦胧的红光，与白雪映照，有说不出的邪魅和森冷。而几乎每个厅柱的角落里都静立着一个暗卫，一动不动，看样子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小姚和施奇趴在翘起的屋脊下，小心地探头向院中张望。一间东厢房仍然亮着灯，一个女子的身影在窗纸上晃动。在这寒冷的夜晚是那么孤单而温暖。
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有十几个人的快骑直奔向这里。转眼间，到了院门前，院门早已大开，两个家奴模样的汉子不做声地迎上去，接过领头人马的缰绳。
那人甩蹬下马，无视随从们的施礼，直奔厢房。
厢房的门开了，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姗姗然走出来，“泽。”
那人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而宠溺，“斐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说着，拥着她进了房间。一个丫鬟识趣地关上房门，退开了。
屋脊上，施奇直愣愣的看着，他已经认出那女子便是失踪几个月的斐雨，虽然借着朦胧的灯光，看得不甚清楚，但他确信是她，还有她的声音。看过去她似乎丰腴了许多，容貌更加的妩媚动人。
小姚在耳边低低地道：“这里是太子别院。”
“太子别院？”施奇忍不住回眸看着他，满是惊讶，“你是说，他是太子？”
“是！”忍住淡淡的幽香萦绕着自己的鼻息间的那种心跳，小姚道：“我也是查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这个地方。这儿的戒备非常严，那次我……”他闭住了嘴。
施奇没有在意，神情有点恍惚，“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费了那么大的劲也查不到斐雨的下落，明白了薛深言语中的闪烁其词。
斐雨！他的心一阵抽痛，凝睇着已经熄灭灯火的房间，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一个女人能得到当今太子的宠爱是何其有幸，可是，这会是你要的吗？太子的宠爱能真的让你幸福吗？
他苦苦一笑，罢了，罢了！如果她真的幸福，自己也该满意了。毕竟，自己是无法给于的。只是，希望你不会是第二个阿斐！
薛深很是奇怪施奇这几天似乎沉默了许多，神情也更加的冷漠，平淡。让他有种捉摸不透的，更加疏离的感觉。
这一天，因为天色已晚，丝绸庄彩衣坊的赵老爷盛情相请，两个人偕小姚便留在赵家吃饭。
赵宽身体肥胖，整日都是笑咪咪的，他的精明却是一般生意人不能媲美的。除了镇南王府的霓裳布庄庄，彩衣坊也是京城的大户，两家常有生意上的往来。
此时，满满的一桌酒菜，丫鬟，家奴站了一排。
赵宽满斟了杯酒，向着薛深高高举起，“小王爷，施总管，赵某感谢王爷的厚爱，这杯薄酒，聊表心意，请！”
薛深微笑着一饮而尽，眼睛睨向施奇。
施奇轻轻抿了一口，道：“在下不胜酒力，赵老爷早就知道，您老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赵宽哈哈一笑，“是！赵某与施总管合作多年，算是老朋友了！”他的语气中难掩欣赏之意，“施总管年纪轻轻，就如此能干，赵某甚为佩服！”
施奇谦虚地道：“不敢！赵老爷抬爱了！”
“既如此，”薛深似笑非笑，“既然主人盛意，总管怎能拂人美意？都是朋友，施总管尽兴喝了！醉了也无妨！”
施奇皱眉，小姚上前一步，“公子的酒，由小人代了罢！”
“退下！”薛深脸色一冷，“主子说话，没你奴才插嘴的份！”
小姚的眼神染上怒意，施奇安慰地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退下。”
赵宽眸光闪了闪，向旁边示意了下，“赵福，好好招待小姚公子。”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答应了声，向小姚拱手，“小姚公子，请！”
小姚无奈，只得随他出了房门，心中却忐忑不安。
这边，丫鬟也悄然退下了，屋中只剩下主客三个人。
施奇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在薛深带着笑意却冷魅的目光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似乎灼烧着整个胸口，竟然有种火燎般的快感！而抬起眼，是两个人满意的笑脸，隐隐的，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但是，那酒真的很香醇可口！
赵宽的热情相劝，再次端起酒杯，一杯又一杯，记不得是多少杯了。施奇的头脑已经不受控制。与人周旋多年，他都能游刃有余地进退有礼。酒，他喝的很有节制，但这一次，他却无法控制局面。意识尚清醒的那一时间，他带着怨恨的，朦胧的醉眼瞟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这个男人，好像生来就是于自己作对，与他相处不到半年时间，彼此间却似乎有着针锋相对多年的恨意。每每面对他那双美丽却邪魅的眼睛，那张俊美的脸上斜睨天下的冷笑，总让他如芒刺在背！甚至让他在噩梦中惊醒！
不过，自己快要离开这儿了，就要离开这个危险的男人了！他莫名的兴奋，心底却涌上了挥之不去的忧伤。她呢？她留在这儿，会很幸福吗？当年，他无力保护那个她，离去时的决然和凄美的忧伤让他终身难忘，甚至成了他一生的梦魇！
“阿浣！……”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自己。“阿斐！……别离开我！求你！……”他喃喃着，无力地伸出手，想抓住那份渴望多年的温暖，却垂了下来，歪倒在桌子上。
赵宽也醉了，伏在了桌上，而薛深的眼睛却异常的明亮魅惑。本书由潇湘书院，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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