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书斋 > 重生极权皇后 > 第050章 美人沉塘,楚兮醉酒

第050章 美人沉塘,楚兮醉酒


  沈氏气的一夜没睡好,次日一早就赶着去了端木秀香那里。[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端木秀香当面表白遭拒,也是一夜辗转,啜泣一宿,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小姐,您快别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了,老奴让厨房送了参汤过来,您好歹是吃一点,补补元气!丫头们都劝不住她,于是院子里的管事周妈妈就亲自赶来,满面愁容的安抚。

  周妈妈端着汤碗上前,端木秀香本来正趴在床上饮泣,大力的抬手一挥,怒吼道:我不吃!

  这一下的力气太大,更没想到陈妈妈会刚好扶着沈氏走进来,一碗参汤直接砸在了沈氏身上,泼了她满衣襟都是。

  呀!夫人小心!陈妈妈惊呼,却是护不住的。

  汤碗随后滚落在地,裂了一地的碎片。

  夫——夫人!周妈妈舌头打结,赶紧跪下去请罪,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拿稳了那汤碗,脏了夫人的衣裳。

  说着就要爬过来,拿袖子给沈氏擦。

  沈氏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被那汤碗砸的心口发疼,更是进门就被泼了满身的汤水,脸色顿时就更黑。

  滚开,别拿你那脏手碰夫人!陈妈妈嫌恶的踢了周妈妈一脚。

  周妈妈使劲伏低了身子,再不敢往前凑,几乎趴在了地上。

  床上的端木秀香听了动静,回头看见沈氏进来,顿时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道:母——母亲!

  她自己到底是做贼心虚,想着昨夜的事,就先自顾的红了脸,目光不自觉的四处乱飘。

  陈妈妈拿着帕子要给沈氏擦拭衣襟上的汤汁,沈氏却是没让,直接冷声喝道:叫她们全都出去!

  夫人的话,你们没听到吗?陈妈妈傲慢的一抬下巴。

  是!老奴告退!周妈妈连忙磕了个头,起身带着端木秀香屋子里的人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

  沈氏就径自朝端木秀香行去。

  端木秀香看着她满是怒气的一张脸,不自觉的往后推了一步,僵硬道:母亲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你昨天晚上都做什么去了?沈氏根本无从忍耐,直接就咬牙切齿的质问。

  端木秀香的身子一抖,愕然瞪大了眼睛看她,心中颤抖不已,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也没做啊,我睡——睡了!

  到了后面,声音就自行弱了下去。

  合着你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打算着蒙我是不是?沈氏怒不可遏,手里抖着帕子指着她,胸口起伏的利害,好一会儿才勉强顺过一口气来,呵斥道:你还不给我跪下!

  端木秀香一直当她是个慈母,被她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坏了,当即就是腿一软,不自觉的屈膝跪了下去,抽泣道:母亲——

  沈氏看着她憔悴的模样,也是心疼,却压不住心里的火气,昨天我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是我端木家堂堂嫡出的小姐,居然这样的没有分寸?私相授受,还——还——

  想到女儿思恋的人是岳青阳,沈氏的心里就越是气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恶狠狠道:你看上了谁不好,偏要去和那个贱种牵扯不清——

  母亲!端木秀香听她用了这样的字眼来侮辱自己的心上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大声打断她的话,争辩道:母亲你怎么也和那些长舌下人一样,会有这样龌龊的想法,青阳哥哥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这死丫头,执迷不悟不说,居然还为了那个贱种顶撞她。

  沈氏气的眼前一晕,霍的起身,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啊——端木秀香扑倒在地,不可置信的捂住了脸,却是忘了哭,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贯都对自己疼爱有加的母亲。

  你还执迷不悟?为了个野男人,居然不惜糟践自己的母亲,枉费我平日里是那般的疼你宠你,早知道会是这样,我还真不如当初就直接将你掐死了痛快!沈氏咬牙切齿的咒骂,说着也是一脸的悲痛欲绝。

  这几天,本来因为端木岐和宋楚兮回来,她就如履薄冰,如鲠在喉,这会儿全面爆发,就忍不住把所有的怒气都发在了端木秀香身上。

  青阳哥哥他不是——端木秀香脱口就又要顶撞。

  你还敢说?沈氏忍无可忍,抬手还要再打,却是眼前发晕,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夫人!陈妈妈奔过去,赶紧扶住了她,给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拼命的给端木秀香使眼色,九小姐,夫人都是为了您好,她这正在气头上,您还不赶紧赔个不是,劝一劝?

  端木秀香见到沈氏歪在桌旁喘着粗气,本来也是担心,但是再转念一想自己的终身幸福,想着岳青阳儒雅清俊的面孔,便越发坚定了不能妥协的信心。

  不!端木秀香一梗脖子,强硬道:我没有错,我就是喜欢青阳哥哥,除了他,我这辈子谁也不嫁,就算母亲您不肯帮我,我也不会听三哥的话,去嫁给唐家做继室的。

  你——沈氏指着她,几乎浑身都在忍不住的发抖。

  一个大家闺秀,居然不知廉耻的把话说的这样露骨,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沈氏早就叫人撕烂她的嘴巴了。

  夫人您别动气,九小姐还小,您可别跟她置气。陈妈妈慌张的不住给沈氏抚着胸口。

  端木秀香使劲的瞪着眼睛,示威一样的不肯妥协。

  沈氏胸腔里顶着一口气,更是恶狠狠,看仇人一样的看着她。

  母女两个,正在对峙不已的时候,外面就听沈氏身边大丫头的声音道:奴婢见过三少夫人,少夫人是来探望九小姐的吗?

  丹朱?沈会音似是有些意外,随后了然,是母亲在里面和九妹妹说话吗?

  是的,九小姐昨儿个身子不舒服,夫人不放心,一早就过来看看了!丹朱说道,语气非常镇定。

  我就说呢,怎么到处都找不到母亲。沈会音笑道:如果是母亲和九妹妹在说体己话,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一会儿你跟母亲说一声,就说老夫人到处着人寻她呢,好像——好像说是五妹那里出了什么事吧!

  端木秀喜会被老夫人私底下料理了,这不足为奇,但是这老太婆一大早就急着找她过去,就不一般了。

  沈氏本来也没心思见沈会音,这么一想,就冲着院子外面沉声道:你进来!

  蘅芜苑里的事情之后,她虽然看见沈会音就心里不舒服,但至少两人同出一门,在大事上都是一条心的。

  院子里,沈会音都已经转身要走了,闻言脚下就转了个方向,推门进了屋。

  见过母亲!她先是屈膝给沈氏请安,再一看到脸上带了个巴掌印子跪在那里哭泣的端木秀香,便是诧异的愣在那里,九妹妹这是——

  她的事你先别管,沈氏冷着脸,不耐烦道:你刚说老太婆找我?五丫头那里是出什么事了?

  哦,是啊!老夫人那里派了三拨人去请您了,可是下头的人说您不在。沈会音连忙收摄心神,神色凝重的走上前去,忧虑道:母亲,昨儿个夜里,五妹妹被程妈妈带人秘密绞死了,本来今天一早,老夫人就要吩咐管家去唐家报丧的,可是管家还没出门,唐家的人却是先到了,当着大门口许多过路的人重新递了休书。

  之前唐傲甩袖而去,就已经放言休妻,也留了仓促写就的休书了,但是那件事是被捂在端木家内部的。

  怎么会?沈氏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旸儿明明说都和他谈妥了,把五丫头的丧事办了就要重新准备迎娶香儿的——

  她说着,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看向身后已然露出喜色的端木秀香。

  唐家会出尔反尔,并且先发制人的公开送了休书上门,那就说明他们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和端木家决裂。

  但是头天晚上,明明都说好了的。

  所以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

  端木秀香为了拒婚寻死的消息传到了唐傲的耳朵里,再次将他激怒了。

  是的,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沈会音道,也是满面的忧虑之色,因为唐家递了休书,五妹妹的尸首也不能送回唐家入殓了,老夫人气坏了,扣了唐家过来传信的信使,夫君和七叔好像也都被找过去了。母亲,这事情恐怕是要坏了,您还是赶紧过去看看吧!

  那老太婆独断专行的脾气,可是半分不由人的。

  想着儿子已经因为和唐家的事情焦头烂额,沈氏就更是一个头两个大,急匆匆的就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回头。

  彼时端木秀香还有些呆愣的跪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

  这死丫头,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都执迷不悟。

  沈氏觉得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会忍不住再冲上去抽她两巴掌,直到把她打醒,然后就飞快的别开了视线,冲出了门去。

  恭送夫人!等在院子里的周妈妈等人连忙行礼。

  给我好好的看着她,没得我的传话,不准她擅自离开这院子一步!沈氏道,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

  屋子里,沈会音盯着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唇角隐晦的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来。

  但是这一个表情她隐藏的极好,瞬间已经恢复如常,连忙走过去将端木秀香扶起来,关切的弯身下去替她整理裙摆,怎么样了?伤着没有?你也是的,明知道母亲就是吃软不吃硬,说话也不知道顺着她一点儿吗?

  她的语气说是责难,却透着更明显的关切。

  扶着端木秀香坐下,又捏了她的下巴去观察她被打的通红的脸,然后沈会音就扭头对外面道:周妈妈,你去我那里一趟,跟我屋子里的丫头说,我妆台的抽屉里有一瓶药油给拿过来。

  说着又拍了拍端木秀香的手背,那平药油对祛瘀止痛有奇效,用了马上就没事了!

  外面周妈妈感恩戴德的去了。

  端木秀香想着自己挨打的事,突然就委屈的不行,一下子扑在了沈会音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嫂嫂!呜呜——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母女两个哪有隔夜仇,回头你再去跟母亲服软认个错!沈会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和端木秀香是一起长大的,又一贯会笼络人,早就把头脑简单的端木秀香玩弄于股掌之间。

  端木秀香听着她的劝慰,就更觉得委屈,使劲的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能去认错!

  如果她屈从了沈氏,就要被逼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其实唐宁之也就是出身低了点儿,人很有头脑,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沈会音叹息道。

  嫂嫂!端木秀香以为她也要来帮着沈氏劝自己,立刻就推开了她,戒备道:难道你也要帮着他们来逼我吗?你别忘了,当初你想嫁给我三哥,我可是帮着你对母亲又跪又求的,现在——

  香儿,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自然会向着你的。沈会音皱眉,一副颇为伤心的模样,侧目示意秋子去关了门,然后就亲近的抓了端木秀香的一只手道:其实你不想嫁唐宁之,是另有原因的吧?

  啊?端木秀香的脸一红,慌张的咬住了嘴唇。

  傻丫头!沈会音满面同情之色的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迟疑道:昨儿个晚上我刚好从后门那里过——

  你——你都看到了?端木秀香慌乱的噌的一下子站起来。

  沈会音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端木秀香羞窘难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目光凌乱的四下里乱飘,转身却又扑通一声跪在了沈会音的脚边,拽着她的裙摆道:嫂嫂,我知道你疼我,我——我是真的喜欢青阳哥哥的,可是我刚跟母亲说了,她却打了我。你——你去帮我跟三哥求情,好好说说吧,反正唐家他们也不想再结亲的。

  端木秀香说着,又开始哽咽起来。

  沈会音弯身将她扶起来,却是一筹莫展的叹息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岳青阳——老夫人不会答应的。

  是啊!众所周知,在这个家里,只有岳青阳才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老夫人对他的重视程度,绝对不比对自己的几位兄长低,就算她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儿——

  这一点自知之明,端木秀香还是有的。

  可是——可是那我该怎么办啊?左右无果,端木秀香就又扑到桌子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沈会音唉声叹气的陪在旁边,一副感同身受一样的表情。

  又过了不多时,周妈妈就取了药油回来,少夫人,您说的是这个吗?

  对!就是它,给我吧!沈会音道,接过那小瓷瓶,倒了点药油出来,在掌心里揉开了,然后扳正了端木秀香的脸,替她小心的涂抹。

  那药油的功效的确不错,才刚揉了两下,端木秀香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没有了。

  沈会音替她上了药,又净了手,然后就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道:香儿,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你也得替母亲和你三哥想想,端木岐没安好心,随时都有可能对咱们不利的,如果在这个时候再惹了老夫人的不痛快,很有可能咱们这一大家子都要跟着遭殃的。

  她的话,端木秀香根本就听不进去。

  这么多年,还不都是所有人捧着她的?现在要她去为别人考虑或是为大局着想?怎么可能?

  她不说话,沈会音就重重的叹了口气,站起来道:好了,前头闹的恐怕不轻,我得赶紧过去看看,你先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端木秀香还是不理她。

  沈会音款步往外走,边走边就是似有所感的轻声叹道:说来说去,这个家里唯一能说动老夫人的也就只有青阳公子一个了,可你是家中唯一的嫡女,他大约也会觉得配不上你才没办法贸然去开这个口的吧?不是母亲和你哥哥他们狠心,也不是我对你见死不救,而是实在是——唉!

  沈会音一步一叹的走了。

  端木秀香坐在凳子上,目光闪了闪,又闪了闪,到了最后——

  就是突如其来的眼睛一亮。

  是啊!这世上就只有青阳哥哥才能说服老夫人松口了,既然母亲他们都不敢开口,那么——

  如果她直接走捷径呢?

  端木秀香的心里突然就雀跃起来,但是想着头天夜里岳青阳拒绝她的话,就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周妈妈被她一时欣喜一时狰狞的表情弄的胆战心惊。

  周妈妈——端木秀香咬着嘴唇抬头看她,斟酌道:你说——青阳哥哥他也喜欢我吗?

  这种话,断不是她这样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

  周妈妈被呛的险些晕倒,紧张的连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可别叫人听了去,这话要是叫哪个嚼舌头的传出去,你还要做人吗?

  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嘛!端木秀香颓败的扑到桌子上,又开始哭闹,如果母亲他们一定要逼我嫁给别人,我——我还是死了干净!

  说着,就起身奔到里面的妆台前,抓了剪刀就要剪头发。

  周妈妈是她的乳母,从小将她带到大的,对她疼爱的甚至更胜沈氏那个亲生母亲。

  哎哟我的小姐啊!周妈妈被她吓的魂飞魄散,赶紧冲过去夺。

  两人拉扯着摔在地上,端木秀香就抱着她又悲痛欲绝的哭起来,妈妈,你帮帮我,你救救我,如果不嫁给青阳哥哥,我真的会活不成的。

  一昼夜之间,眼见着她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周妈妈早就心痛难当,死死的抱住她,叹气道:老奴也舍不得小姐受罪,可是——可是老夫人那里——

  妈妈,你肯帮我吗?端木秀香立刻就擦了眼泪,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小姐——周妈妈被她盯的头皮发麻。

  妈妈,你帮我去请青阳哥哥过来好吗?

  沈会音的话,刚好提醒了她,老夫人那里,的确是除了岳青阳之外,其他任何都说不通的,但如果她能逼得岳青阳亲口去求老夫人呢?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对的——

  这件事,就只能让岳青阳出面。

  *

  岳青阳的住处接近后门,在花园一角比较偏僻的地方有一处专属于他的药庐,里面环境摆设比较古朴简陋,院子里栽了许多可以入药的盆栽植物,几个架子上都晾晒着草药。

  周妈妈过去的时候,岳青阳正在配药,听闻她的来意之后,就放下手里正在称量用的小秤看过来,怎么?

  小姐因为心情不好,昨晚又着了凉,发了梦魇,这会儿情况不太好,青阳少爷您要是能腾出时间的话——周妈妈道,神情语气都尽量显得诚恳谦卑,能不能劳您走一趟,过去看看?

  他的意思,昨天夜里就已经和端木秀香说的很明白了。

  所以呢?她是还不肯死心了?

  周妈妈见他没有马上应承,赶紧又道:九小姐和唐家的婚事,三少爷那里已经给敲定了,日子应该也会很快定下来,所以小姐的身子马虎不得,要尽快调理好,您看——

  端木岐是绝对要阻挠这门婚事的。

  不过么——

  只就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岳青阳便整理好衣袍,也没提药箱,直接就往外走,那走吧!

  是是是!老奴替我家小姐先谢过您了!周妈妈见他松口,不禁的大喜过望,却居然也忘了提醒他去看诊应该带药箱。

  岳青阳举步前行,只拿眼角的余光稍稍侧目扫了眼,唇角那一个微笑的弧度莫名的带了讽刺。

  果然——

  事情是跟他想的一样。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药庐,从花园里取捷径往端木秀香的院子里去,却不想行至半路,小径的前方却横了一张轮椅,将去路生生的截断了。

  周妈妈也没当回事,直接走上前去,福了福道:四小姐是在这花园里赏景的吗?能不能请您移步,借过一下。

  可以啊!宋楚兮倒是很好说话,自行驱动轮椅转身,看到站在后面的岳青阳,便是微微一笑,岳公子,真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岳青阳的眉头微蹙。

  他和宋楚兮就只见过那么一面,并且他很确定,端木岐不会向她透露有关自己身份的任何一个字。

  可是现在,这丫头居然能唤出他姓甚名谁?

  突然联想到头天夜里的事,岳青阳的面色就不由的微微一沉。

  你——他开口,才要说什么,旁边的周妈妈眼珠子一转,立刻陪着笑脸道:四小姐,我们小姐身子不舒服,急着请青阳少爷过去诊脉呢,请您行个方便?

  你们小姐?你是哪个院子的奴才?宋楚兮才不买她的账,不屑的吊着眼角上下打量她。

  周妈妈是端木秀香院子里的管事,算是极有脸面的,当即就是面色一僵,强撑着道:老奴是服侍九小姐的,九小姐她——

  她还要再说,宋楚兮的目光却已经移到了岳青阳的身上道:怎么原来你是大夫吗?

  既然她都已经问出了自己的来历,就断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通晓医理。

  岳青阳也弄不清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含笑点头,略通岐黄之术——

  周妈妈见他两人居然就这么聊上了,想着端木秀香的吩咐,不由的暗暗着急,上前一步道:四小姐——

  宋楚兮却是连眼皮也没抬,直接转动轮椅逼开了她,行到岳青阳面前,一拉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皓腕。

  我也正愁找不到好大夫呢,你就帮我看看吧,我的腿脚不灵便,多走几步路就疼的利害——宋楚兮道。

  她倒是直接。

  岳青阳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表情似笑非笑。

  周妈妈却是忍无可忍的黑了脸,四小姐,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是我家小姐先请青阳少爷过去看诊的,您还是改日吧!

  宋楚兮不耐烦的回头看她一眼,你家小姐要死了?

  周妈妈被她噎了一下,随后就暴怒起来,尖声道:四小姐,我家小姐和您无冤无仇的,您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

  宋楚兮哪里是会和她一个老刁奴讲道理的,立刻就出声打断,我只知道事权从急,什么先来后到?既然你也说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还哪儿来的废话?回去复命就是,就说岳公子被我请过去了!

  说完,也不等那周妈妈反应,就转向了岳青阳道:你说你?

  她自己霸道不讲理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忘了拉当事人来表态?

  岳青阳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对周妈妈道:我记得曹大夫今天也在府里不曾外出的,四小姐是客人,我们不好怠慢,你去和九小姐说一声吧。

  端木秀香那里可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岳青阳过去呢。

  周妈妈心焦不已,满面难色的还想争取,可是青阳少爷——

  你就这么跟她说吧,如果曹大夫开的方子不管用,那我就晚些时候再过去。这一次,却是岳青阳主动开口。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大部分的时候都很好说话,待人也分外和气,但实际上真要说一不二的时候,也是谁都奈何不了的。

  周妈妈也唯恐说多了会暴露了情绪,咬着牙忍了忍,最后还是屈膝福了一礼,是!奴婢先行告退!

  说完就不怎么情愿的走了。

  宋楚兮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拐过了一条小径,就是冷然的一勾唇角。

  这个时候,岳青阳已经上前一步,抬手拉下她的袖子,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腕遮住。

  宋楚兮一愣,诧异的回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岳青阳这次倒是没再兜圈子,直接道:你特意等在这里,不就是为着拦我的吗?目的达成,也就是了。

  看吧,这个人,果然也是心思明澈的。

  宋楚兮笑了笑,调侃道:虽说是借口,不过我有腿疾这也是真的,如果你真有本事,替我看看也无妨?

  她说这话时候的神色很淡,虽然面上笑容依旧纯真明艳,但是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沉着又镇定。

  岳青阳大为意外,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宋楚兮也不管他,只四下里看了眼,然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地方的一个亭子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很方便,我们到那边说话吧!

  这少女,明明是同一张面孔,同一副表情,却居然会给人判若两人的感觉。

  这些年,凭借端木家的人脉关系和自己在外游历的见闻,岳青阳也自认为是阅人无数,阳奉阴违的人他见的不少,但是——

  变起脸来如是宋楚兮这般顺随自然又毫无违和感的——

  他还头次见到。

  他的眉头拧起,目光深深的看着宋楚兮。

  宋楚兮只是自顾散漫的欣赏风景,并不惧被他打量。

  过了一会儿,岳青阳方才绵浅的吐出一口气,绕到她身后,推了她的轮椅往那亭子的方向走。

  因为那亭子入口处是台阶,宋楚兮就没再装,自己起身,撑着力气走进去,在石凳上坐下。

  岳青阳跟过来,坐在她对面,开门见山道:刚才——为什么要设法拦下我?

  那你明知道那是个陷阱,又为什么要去?宋楚兮反问,语气依旧是随意中透着几分调侃,犯得着吗?他们端木家内部的阴谋算计,虽然严格说起来,你不算完全的置身事外,但是为了成全那些人之间的算计而委屈自己,这又何必呢?

  岳青阳是男人,就算明知道端木秀香设了圈套在等她,但就算事情真的发生了——

  有老夫人护着,他其实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宋楚兮会说这些话,显然就算不是听说,也是猜到了后院之中关于他和老夫人之间的那些传闻。

  作为一个男人,几乎可以想象——

  若不是堕落至极,绝对不会有人愿意被人这样的议论。

  现在宋楚兮当面点出。

  岳青阳平和的面目上竟是突然闪过一抹风雷,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和尴尬。

  他的面色微微涨红,放在桌子上的双手,手指一寸一寸缓慢的收紧,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缓慢的松开,苦笑道:既然你也听到传闻了,那么在你看来,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今天这样的事情吗?

  他这话,听起来,倒是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宋楚兮的表情平静,仍是弯唇一笑,你嘴上承不承认,这不重要,但是我出面替你解围,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你得承我的情!

  岳青阳本来还沉浸在对自己身世的痛恨当中,却没想到她一本正经的背后居然马上就趁火打劫,顿时就有点哭笑不得。

  你——他连着张了几次嘴,看着宋楚兮好整以暇的神情,终还是不情愿的道出,你不会是想说,在等我报答你吧?

  难道不应该吗?宋楚兮挑眉,理所应当道:我这个人,向来公平公正,我既然帮你了你,你给予适当的回报,难道不应该吗?

  岳青阳之前心里积累的那点儿多愁善感的伤感情绪,这一刻已经完全的烟消云散,忍不住笑道:宋四小姐,这好像都是你一个人想当然的以为,至少——我没说我承了你的情啊。

  是吗?宋楚兮也不气馁,抿着唇角想了想又道:那就这么说吧,现在开始,我们来合作,互惠互利。

  岳青阳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表情就又慎重起来,迟疑道:那么我能先确认,现在你是以什么立场在和我对话的吗?代表的是端木少主?还是以你宋氏嫡女的身份单独与我来谈合作的?

  虽然在我来说,就目前看来,这两者都没什么差别,但如果你一定要区分明白的话——宋楚兮道,面不改色的从容看着她,我是以宋氏嫡系的身份在和你交涉。

  她现在,明明就只是端木岐牵在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所以她这话其实是在暗示她迟早有一天会脱离端木岐的掌控还是什么别的?

  看着眼前这少女光芒四射又自信满满的一张脸,岳青阳不由的更加重视,他也许还没有跟你说,老夫人的意思,是尽快给你们把亲事定下来——

  那都是后话了!宋楚兮打断他的话,而且就算两家联姻势在必行,也必须是在宋家重新接纳我的前提下。

  所以呢?岳青阳隐隐听出了她的弦外音。

  那就是要在阿岐完全掌握整个端木氏的前提下。宋楚兮道:我不要一回宋家,就被他们做眼中钉一样的锄掉,所以现在,我要自保,就必须先保障阿岐他的地位稳固。你我一样的寄人篱下,我此时的困境,相信你能明白。

  宋氏的人,容不下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本是可以安分守己的躲在端木岐的身后,只看着所有事情的进展就行,可是——

  她却选择当先站出来,参与并且协助他筹谋。

  这个少女,特立独行,又极有主见,让岳青阳不得不换一个视角,重新开始审视她,而这又直接导致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应得的报酬,思忖道:那么——你想我怎么做?

  这么说,你就是答应了?宋楚兮仍是看着远处,不徐不缓的问道。

  岳青阳没有应声。

  宋楚兮就又进一步问道:我们今天此刻的会面,可以只当做是限定于你我两人之间的秘密吗?

  岳青阳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下头,可以!

  那么就麻烦你去和端木老夫人说,家主之位,阿岐他势在必得,希望老夫人能够成全。得了他的保证,宋楚兮才满意,重新面对他道:对老夫人而言,不管是三公子还是阿岐,横竖手心手背都是肉,在我看来,老夫人就是个难道的聪明人,她当初之所以会选择扶持三公子上位,多半是想着以他的性格会比较好操纵吧,虽然也的确是这样,可是眼下的事实却不容否认——这个家主之位,他并不合适,此一时彼一时之间,相信老夫人能够做出明确的选择的。

  让老夫人转而支持端木岐上位。

  她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居然是这个目的?

  的确,如果端木岐为了夺回家主之位和端木旸之间公然操刀,只要他能得胜,这并不算什么,但如果老夫人也做了他的刀下亡魂——

  这传出去,名声就不会那么好听了。

  岳青阳不置可否,只就认真问道:你既然把凡事都替他考虑的这么周到了,又有这么一副好口才,为什么不直接自己找老夫人去说?反而要舍近求远的要我传话?

  我去说?宋楚兮却是听了笑话一样的轻笑出声,我算什么身份?我是宋家的人,我凭什么到端木老夫人的跟前去指手画脚?但如果换做是你——

  宋楚兮说着一顿,你的话,总比我亲自去说要来的有分量!

  老夫人在端木家呼风唤雨的日子过的久了,难免会对身边的人偏听偏信。

  岳青阳仔细的想了想。

  宋楚兮就又说道:这样做,对你也没有坏处,我想你应该也看的出来,三公子他根本就不可能是阿岐的对手,就算老夫人固执己见,其中也只能是多一点曲折而已,并不会影响到最后的结果。一旦老夫人卷进来了,好像——你也不容易脱身吧!

  这个丫头,居然将了他一军。

  你对他——岳青阳无奈弯唇,那一个笑容,却略显苦涩,你对他就那么有信心?

  不是有信心,是只有他好了,我现在的处境也才能有所保障啊!宋楚兮道,也似乎满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岳青阳死死的皱了眉头,是没想到她会将自己和端木岐之间的关系形容的这般冷醒、清楚,正在诧异的时候,宋楚兮已经笑眯眯的重又说道:何况阿岐他对我很好,就算未必真能帮得上他的忙,至少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笑眯眯的弯成了月牙状,突然就又恢复了那晚岳青阳在花园里遇到她时候的那份活泼与狡黠。

  岳青阳晃了一下神,突然也有些分不清她对端木岐究竟是抱了一种怎样的心态。

  好吧!最后,他点了点头,我可以去试试。

  宋楚兮却似乎并不意外,点头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岳青阳没说什么,满是心事的站起来,刚要离开,宋楚兮却是沉吟着又再叫住了他,喂!

  嗯?岳青阳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楚兮却是鲜有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向了他道:我的身体打小就不好,调理了这么多年都不见起色,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替我看看。

  她在端木岐身边四年,端木岐不可能不照顾她的身体的。

  可是现在——

  这个丫头却公然找了自己帮她看诊。

  是到了这一刻,岳青阳才终于确定——

  他方才的感觉没有错,这宋楚兮对端木岐其实也是存了戒心的。

  而她会对自己坦言这件事——

  虽然心里觉得意外和难以置信,但这一刻,岳青阳已经下意识的笃定——

  宋家这位四小姐的眼光独到犀利之处,简直超乎想象。

  宋楚兮再次探出手腕去,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

  两个人,四目相对。

  岳青阳的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一直静默的对峙许久,他方才苦涩的露出一个笑容,淡声开口道:传授我医术的师父,是出自南蛮之地的一位巫医,师父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和他青梅竹马关系十分好要的师姐,我那位师伯是个练武奇才,不过——她好像是已经仙逝了。

  端木岐曾经说过,他有位医术了得的师叔。

  这样一来,就对上了。

  果然是这样!验证了心中猜测,宋楚兮便是轻松愉悦的笑了。

  从岳青阳的人生际遇来看,如果他不是后期被端木岐收买,那么就极有可能是从一开始就被老家主端木项设计安排到了老夫人的身边隐藏的。

  但是现在,他是端木岐的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

  有这么一张王牌就蛰伏在老夫人的身边,也难怪端木岐一直没急着重回端木家和端木旸周旋,因为这个家主之位,根本就随时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过这样正好,她虽然更加警惕端木岐的阴损强大,但心里却是踏实了。

  因为——

  确定端木岐成事的把握越大,她要和他一起承担的风险也就越小。

  宋楚兮隐隐的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其实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套我的这番话吧?岳青阳问道。

  既然你知道我别有居心,就完全可以不要承认的。宋楚兮耸耸肩,并不否认。

  岳青阳摇头,既然你都已经猜到了,我承不承认,关系大吗?

  也是!宋楚兮就又笑了,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不管怎样,今天我都还是要谢谢你对我坦白。

  被她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套,这会儿岳青阳唯有苦笑,也再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不过还是很抱歉,你的脉,我现在不方便替你把!

  本来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毛病。宋楚兮却是无所谓,站起来,走到那亭子的另一边,冲着远处的墙头上已经蹲了许久的白绒团子招招手,愉悦道:雪融!到我这来!

  她走的时候,雪融好像从蘅芜苑溜出去玩了,横竖它夜不归宿都是常事,宋楚兮也就没找它,却是没曾想它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其实宋楚兮在和岳青阳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它了,而那小东西,大概也是忌讳着有外人在场,所以就缩在那墙头远远的看着。

  这会儿听到宋楚兮唤它,雪融便是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动作傲慢的挪着步子从那墙头走了两步,然后身形灵巧的自那墙头上跃下。

  这血狼王的能耐果然是非比寻常,虽说是头狼,但这雪融的身姿动作却极为灵活,狡黠如狐一般,三两下就窜进了亭子里

  宋楚兮张开双臂,它便就旁若无人的落在她的臂弯里窝起来打盹儿,根本就没看旁边的岳青阳一眼。

  宋楚兮养了它有将近四年了,虽然它不刻意躲避蘅芜苑里的其他人,但却就只肯和宋楚兮一个人亲近。

  你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也不怕进了城被人逮去吃肉么?宋楚兮摸了摸它柔顺的皮毛,忍俊不禁的小声数落。

  岳青阳看着她脸上灵动又活泼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

  那神色,竟是有了一瞬间出其不意的沉寂。

  他本是要走了,这会儿却折回来一步,盯着宋楚兮怀里的雪融瞧了一会儿道:你养了它有几年了吧?

  嗯!快四年了!宋楚兮随口回他。

  因为那血狼窝在她怀里的样子实在太温顺,这场面看上去就分外和谐。

  岳青阳只觉得这画面出奇的温暖,忍不住唇角微弯,露出一个笑容道:它应该是被喂下了抑制体态长成的药物了。

  雪融如今的体型,较之宋楚兮刚捡到它的时候是长了一倍多,但也不过一只大猫的大小,较之成狼还是相差甚远。

  这一点,宋楚兮自然早有察觉,不过却没跟端木岐确认过。

  大概吧!宋楚兮漫不经心的应了声,想了想,就又抬头看他,有解吗?

  嗯?怎么?岳青阳不解。

  我总不能一直把它带在身边的,如果方便的话,你先帮我把药配出来吧!宋楚兮说着一顿,就又半开玩笑道:这个应该不至于犯了你的忌讳吧?

  呵——这么一番交涉下来,岳青阳也摸清楚了她的脾气,并不觉得她是讽刺挖苦自己,就笑着点了点头,等配好了,我再通知你!

  好!宋楚兮颔首。

  这花园里的位置并不隐秘,两个人长久的呆在这里,难免要引人注意。

  岳青阳于是不再逗留,举步出了亭子。

  四小姐——他走了两步,突然又顿住。

  宋楚兮抬眸,不解的盯着他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他方才转身,面上神色竟是空前的郑重其事。

  宋楚兮不自觉的受到感染,挑眉道:还有事?

  我——岳青阳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几次,最后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下人们谣传中的那样,你——会相信吗?

  宋楚兮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一本正经的憋了这么半天,居然会说出这么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她脑中瞬间跳脱出来的回答是是不是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面对岳青阳这样郑重其事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神情,她便本能的将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当然!宋楚兮道,露出一个笑容。

  虽然看出了她神情之间的敷衍,但是因为她的眼中对他始终不曾有过蔑视和嘲讽,岳青阳还是莫名觉得心头一酸又一暖,于是唇角弯起,露出一个他惯常那样温润平和的笑容。

  阳光下,他的笑容看起来便越发显的温暖。

  宋楚兮呆了呆。

  那我先走了!岳青阳道,略一颔首,这回才是直接出了亭子离开。

  宋楚兮抿抿唇,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他渐行渐远。

  方才她是一时太过意外,故而没能反应过来,这会儿细想——

  其实岳青阳会特意停下来跟她强调他和端木老夫人之间的关系,那多半就是他们之间真是清白的。

  而且只就这番交涉下来,岳青阳给她的感觉——

  哪怕是老夫人存了龌龊的心思,他都不应该会屈从的。

  难不成真的是下头的人谣传?他两人之间,一则是老夫人的善心大发,一则是他不屑于解释的清者自清?

  这么又在亭子里呆立半天,宋楚兮才回过神来,暗笑自己考虑这些的无聊,就起身出了那亭子。

  往前绕过了一丛长青柏树,宋楚兮就止了步子,凉凉道:出来吧!

  片刻之后,沈会音和秋子两个就从旁边的花圃里绕了出来。

  宋楚兮怀里抱着雪融,沈会音心有余悸,并不敢近她的身。

  宋楚兮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她,直接挑眉道:这样可以了吗?你可是满意了!

  四小姐你演戏的功夫无人能及,由您亲自出马,自然是没问题的。沈会音道,这话说是夸赞,却怎么都透着些讽刺。

  她说着,顿了一顿,然后就回头看向了之前岳青阳离开的方向,试探道:不过——方才在那亭子里那么久,四小姐和那位岳公子之间聊得好像倒是投机的很!

  怎么?你这是想要套我的话?宋楚兮才不和她藏着掖着,直接给顶了回去。

  沈会音心里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面上却不得不维持了笑脸道:没有,我就是随便一说!

  行了,别在这啰嗦了,你说是需要我配合你演戏,好更方便你煽动沈氏动手,现在我已经如你所愿的做了,我的耐性有限,我交代给你的事,你最好是尽快给我办妥了!宋楚兮不耐烦道。

  好!沈会音越发受不得她这颐指气使的语气,面上却也只能是竭力的维持冷静,点头道:我表哥那人你是知道的,他并不如沈氏那样好唬弄,稍后我会想办法引他出府,就在今天,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宋楚兮也不领情,只不屑的斜睨她一眼。

  沈会音咬咬牙,还是陪着小心道:不过如果我真的帮你成了事,之前你答应我的——

  我自然也是说话算话的,而且端木家财大气粗,难道还能缺了你的一口饭不成?宋楚兮打断她的话。

  那我就放心了。沈会音点点头,也唯恐被人瞧见她和宋楚兮在这里说话,就带着秋子快步离开了。

  宋楚兮的轮椅还扔在那亭子外面,就抱着雪融在原地等。

  又过了一会儿,舜瑜和舜瑛两个才端着一托盘点心,说说笑笑的从厨房的方向走过来。

  这里有厨房的婆子自制的桂花酿呢,奴婢偷偷给您拿了一点来尝,小姐可不要和少主说!舜瑜有些神秘的指了指托盘上一个本该是盛放汤汁的瓷盅。

  宋楚兮有贪杯的习惯,这是她到蘅芜苑头一年的中秋就被发现的秘密,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她那一个小丫头片子会有那毛病,当时是端木岐带着她一起在吃饭,后来中途端木岐临时有事,被长城叫出去了小半个时辰,谁也没在意,结果等端木岐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丫头脑袋搁在一个盛放桂花糕的碟子里睡的酣畅,怎么都叫不醒,再一看,桌上原本放在端木岐手边的那只酒壶都空了。

  那是曾经南塘皇室流传出来的秘法酿造的一种烈性酒,那一只玉壶的量是为端木岐准备的,结果被她给偷了嘴,一屋子的丫头都慌了手脚,赶紧撤了桌子又给她灌了两大碗醒酒汤,一晚上就那么寸步不离的守着。端木岐那整个晚上则是浑身上下都阴沉沉的,弄的所有下人都噤若寒蝉,唯恐这酒性太烈,宋楚兮会有什么闪失。

  结果所有人人仰马翻的折腾了整晚,第二天一早她却没事人似的醒过来了。

  端木岐被她气的不轻,便勒令不准她再沾酒了。

  但偏偏,这丫头尝了一次就对此物上了瘾,不时的威逼利诱,指使舜瑜和舜瑛给她去弄,两个丫头不敢瞒着端木岐,端木岐又知道将她管束的太紧她势必又要找茬大闹,于是就让乐菱专门给她准备了一种酒力不强的米酒解馋。

  宋楚兮对那酒的劲道很不满意,但是端木岐的脾气她知道,也不敢得寸进尺,便也只能是将就。

  听说舜瑜给她偷了酒,宋楚兮立刻就眉飞色舞了起来,走过去,掀开那盖子。

  带着浓郁桂花香气的醇厚酒香扑面,她就一只餍足的猫儿一样眯着眼睛笑了,看着那瓷盅里面清冽的酒水,肚子里的馋虫上来,突然大庭广众的就探了舌头要去舔。

  小姐!舜瑜顿时就恨铁不成钢的黑了脸,赶紧将那盖子盖回去,嗔道:您就不能有点出息,先回去再说吗?要是被人看见,可丢死人了!

  宋楚兮尴尬的舔了舔嘴唇,嘿嘿的笑了声。

  此时舜瑛已经推了轮椅回来,宋楚兮便转身坐上去,一招手道:走,回去!

  她本来还想去主院那边打听唐家那边的消息,这会儿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了。

  *

  端木秀香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兴奋又紧张,一遍一遍的劝慰自己——

  不是她不知廉耻,而实在是被逼无奈的走投无路。

  她喜欢岳青阳,从懂得了男女之情开始,就无法自拔的深陷其中。

  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甚至都用不着多说什么,每一次,哪怕是不经意的遇见,所有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追随。

  她喜欢他,她要嫁给他。

  曾经她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和哥哥的地位,这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这一次的事件却打破了她所有完美的幻想。

  哥哥虽然是一家之主,却没有想到老夫人竟会成了眼前最大的阻碍。

  那老不死的,就算她对青阳哥哥有养育之恩,又凭什么指手画脚,不仅败坏了青阳哥哥的名声,还让自己不能达成心愿。

  在那老太婆的身边,青阳哥哥他也是不甘心的吧?

  所以她这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一旦成事之后,青阳哥哥也会感激她的。

  是的!

  就是这样!

  把最初的那一点心虚的情绪全部抛诸脑后,端木秀香走回妆镜前,对镜重新整理了一遍仪容,觉得脸色还是能透出些许憔悴,便又仔细的有扑了些胭脂。

  刚刚将那胭脂盒子放下,院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

  端木秀香心头一喜,赶紧脱了披在身上的外衫,只着中衣的爬上床,靠在了软枕上。

  她故意将衣服的带子松开了一根,领口松散,若隐若现,露出里面鹅黄肚兜的一角,那肚兜上苏绣的一株迎春海棠的枝桠旁逸斜出,露了半边,让人忍不住的想要窥测全景。

  那脚步声快速逼紧,端木秀香紧张的闭上眼睛装睡,一颗心砰砰直跳。

  周妈妈走到门口的时候,想着她前面哭闹的样子,就有些望而生畏,迟疑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端木秀香下意识用力的攥紧了身下床单,心里却在飞快的算计,一会儿要怎么样才能叫岳青阳无法逃脱。

  小姐——周妈妈愁容满面的轻轻唤了声。

  端木秀香闭眼数着脚步声,这会儿才察觉不对劲,狐疑着睁开眼往周妈妈身后看了看,不由的勃然变色,噌的一下坐起来,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了?青阳哥哥呢?

  这——周妈妈满面难色。

  怎么?他不肯来?端木秀香怒极,狠掐了她一把,你没照我吩咐你的话说吗?还是——还是被他察觉了什么了?

  她一急,就掀开被子跳下床。

  不是的!不是的!小姐您听奴婢说啊!周妈妈唯恐她又要吵闹,赶紧拉她坐下,奴婢是遵照小姐的吩咐,本来是已经请到了青阳少爷,可是走到半路,不巧遇到了那位宋家小姐,那个丫头刁钻的很,也是非要求着青阳少爷替她看诊,奴婢又怕说多了会给小姐惹祸,所以就没能再坚持。

  宋楚兮?端木秀香一下子尖叫起来,你是说宋家那个短命鬼的病秧子?她怎么会认识青阳哥哥的?青阳哥哥——他——他就放着我不管,去给那个丫头看病了吗?

  端木秀香一时就红了眼。

  奴婢也正纳闷呢,不过听她那语气,好像是真的和青阳少爷之前见过的。宋楚兮来端木家只有两天不到,周妈妈也是觉得纳闷。

  自己安排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这么半路被宋楚兮截胡了,端木秀香几乎是怒火中烧,恨声骂道: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说完就抓起外衫穿戴,怒气冲冲的往外闯。

  小姐——周妈妈连忙追出去,一把将她拽住,夫人不是交代了不准您出这院子的吗?这个节骨眼上,您就顺着她点儿吧!

  你别管我!端木秀香哪里听的进去,直接将她推倒在地,提了裙子,夺门而出。

  周妈妈的年纪大了,这一下又刚好磕着手肘,疼的满头大汗。

  但是端木秀香被宠坏了,这么冲出去,绝对是要闯祸的,周妈妈便忍痛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追出去。

  但是这个时候,院子外面还哪里有端木秀香的影子?

  唉!周妈妈痛心疾首的一拍大腿,赶紧小跑着往花园的方向去追。

  不想才刚到了院墙的拐角处,却和斜对面的小路上过来的一个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哪儿来的奴才,你瞎了眼吗?秋子一把将沈会音扶开,疾言厉色的骂道,像是随后才认出了周妈妈,便有些愕然,周妈妈?你这火急火燎的是要干什么去?

  三少夫人?周妈妈赶紧告罪,对不住,是老奴有眼无珠,险些冲撞了您。

  算了,看你也不是故意的!沈会音摆摆手,随后见她一身的泥土满头大汗的狼狈相,就又皱了眉头,妈妈你不在院子里陪着九妹妹,怎么——

  少夫人,不瞒您说,小姐刚刚跑出来,奴婢怕她没轻没重的再闯祸,正要去追呢!周妈妈道。

  因为知道端木秀香和沈会音之间无话不说,并且岳青阳的事情沈会音也知道,于是周妈妈就没隐瞒,大致的将事情都说了。

  就是这么回事。九小姐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出去,不管是去找了青阳少爷还是去寻了那宋家姑娘说理,事情一旦传出去半点风声,她的名声就全毁了啊!周妈妈急道:少夫人,对不住,奴婢要去找小姐回来,就不招待您了!

  周妈妈说着,拔腿就又要往花园的方向追。

  周妈妈!沈会音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正色道:九妹妹的脾气,恐怕你追到她她也未必会听你的劝,我看你还是直接去告诉母亲一声吧。

  就自家小姐那脾气,哪怕是夫人都未必压得住。

  那小姐那里——周妈妈略有迟疑。

  九妹妹那边,我替你先去追她。沈会音道:你赶紧去找母亲来,再不行就直接请夫君过去吧!

  端木旸真要黑了脸,倒是能镇得住端木秀香。

  好!周妈妈心里终于有了底,赶紧屈膝福了福,那就有劳少夫人了!

  说完就一溜烟似的跑了。

  沈会音站在原地,扬起唇角,微微的笑了。

  旁边的秋子却是满面忧虑之色,迟疑道: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九小姐她到底也是——万一——万一让姑爷和夫人他们知道了——

  怎么,你要去跟他们告密?沈会音突然就变了脸,阴测测道。

  秋子心肝儿一颤,赶紧垂下头去,奴婢不敢!

  那就走吧!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沈会音道,举步往花园的方向行去。

  秋子虽然还是心神不宁的,但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跟上。

  *

  这边端木秀香出了院子,本来是要直奔岳青阳那里去质问的,但是跑到半路,却又突然改了主意,随手扯住一个丫头追问道:宋家那个小贱人呢?不是说她刚才在这边吗?看见她人去了哪里了吗?

  那小丫头被她吓了一跳,反应了一下才道:九小姐是要找宋四小姐么?

  你看见她了?端木秀香大声质问,手指抓的那小丫头直想掉泪。

  奴婢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刚好迎着宋四小姐带着两个丫头从那里过,好像是要回她自己的住处的。小丫头忍痛说道,回头指了指一条小径。

  端木秀香一把推开她,就提了裙子,扭头去追。

  彼时宋楚兮主仆几个正说说笑笑的往回走。

  那瓷盅里,桂花酿的味道实在太诱人,随着舜瑜的脚步颠簸,偶尔就有一点香气溢出来,宋楚兮于是就频频侧目,露出垂涎的表情,但又不想再被舜瑜两个嘲笑她丢人,便就假装一本正经的忍了。

  两个丫头看着她这装模作样的神情,都是忍俊不禁。

  正走在半路的时候,就听后面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声叫嚷:宋楚兮,你给我站住!

  舜瑜两人止了步子回头。

  旁边隔了一个花圃的另一条小路上行过的下人丫鬟也都纷纷止步张望。

  舜瑛暂且停下推着的轮椅,回头看了眼,然后对宋楚兮小声道:是九小姐!

  端木秀香?是为了岳青阳的事?

  这姑娘,到底有脑子没有?为了抢男人,居然大白天的就这么高调的要找人掐架吗?

  宋楚兮本来懒得理会她,但是想着这姑娘的脑袋似乎缺根筋,都这么明目张胆的追上来,肯定会死缠烂打,于是就一抬手,示意舜瑛将她的轮椅转过去,好整以暇的等着。

  端木秀香跑了一路,气喘吁吁,面上特意涂抹的胭脂被汗水化开,实在是没有美感,更别提她此时恼怒又狰狞的一张面孔了。

  你找我有事儿?宋楚兮直接开口问道。

  端木秀香是唯恐岳青阳真是放着自己不管,反而去给她看病了,这会儿见到岳青阳没跟她们主仆一起,反而松了口气,傲慢的冷嗤一声道:青阳哥哥呢?我听说你半路将他拦下了?宋楚兮,你要不要脸?

  噗——宋楚兮忍不住的抿唇一笑,反问道:那九小姐你告诉,什么才叫要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九小姐你有位大哥,有位三哥,还有七哥和八哥。青阳哥哥?这是哪一房出来的哥哥?

  因为岳青阳从小很得老夫人的宠爱,所以端木秀香小时候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见到他就唤他一声哥哥的,并且老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说什么。只是么——

  世家大族的规矩森严,尊卑等级分明,就算岳青阳在老夫人跟前再得倚重,他终究也不是端木家的人。

  所以端木秀香的这一声哥哥,就未免叫的轻浮暧昧了。

  再加上她自己本来心里也就存了非分之想,端木秀香心虚的满面涨红,咬着嘴唇定了定神,然后仍是一梗脖子,语气傲慢的开口道:总之我警告你,这里是端木家,还轮不到你来喧宾夺主的跟我抢人,你再要是敢接近青——

  端木秀香说着,想到宋楚兮的奚落,就又生生的把哥哥二字咽了下去,一挺胸脯道:总之你离他远一点!

  沈氏的段位虽然不高,但至少还不至于被人说她蠢,可是这生出来的女儿到底像谁呢?要不然人都说惯子如杀子呢,这位端木九小姐当真是被沈氏给宠的脑子都没了。

  宋楚兮和她都懒得置气,只忍着笑道:抢人?抢什么人啊,你们端木家一天到晚闹腾的紧,我今天的早膳都还没吃呢,你说完了就回吧。

  那瓷盅里的桂花酿,实在诱人。

  宋楚兮一面和端木秀香斗嘴打趣儿,一边不动声色的往舜瑜那边倾了倾身子。

  她们这小姐的肚子里难道是养了酒虫子不成?

  舜瑜是真受不了她这没出息的模样,故意面无表情的往旁边退开两步。

  宋楚兮恨不能整个身子都贴过去,干脆就心不在焉的摆摆手,走吧,我们回去!

  那边端木秀香听她重复了抢人二字,方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羞恼的满面通红,又见她要走,便不舍气的再追过去,直接就要去抓她的肩膀,你别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给我个保证,说你——

  你还有完没完了?宋楚兮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跟沈会音之间,她还愿意过几招解解闷,但是跟这个没脑子的端木秀香——

  真是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时间。

  宋楚兮使了个眼色。

  舜瑛立刻捏住端木秀香的手腕,将她强行拉开到旁边。

  她的手劲儿可不是端木秀香这样娇滴滴的小姐能够承受的,端木秀香低呼一声,额上瞬时就疼的滚下豆大的汗珠来。

  九小姐,您和那位岳公子之间如果有什么哥哥妹妹的情分,那么麻烦您直接去找他,别再来打扰我家小姐了。那位岳公子的脾气怎样,我不知道,可是我们少主的脾气从来都不怎么好,这一点,我相信您是十分清楚的,您若是再要纠缠——就算我家小姐好心情的不同你一般见识,少主那里——恐怕奴婢就要如实禀报了!舜瑛冷冷说道,语气虽然十分冷静,但是字字句句都满是警告的意味。

  端木岐自幼都跟在端木项的身边,性格本就阴狠又变化多端,就算他的容貌生的再美,端木秀香却是从小就怕他,从小到大,话都不敢和他说几句。

  舜瑛搬出了端木岐来,端木秀香立刻就没了气焰,脸色瞬间变得寡白一片。

  请您自重!舜瑛见她怕了,方才甩开她的手,推着宋楚兮继续往前走去。

  端木秀香几时被一个婢女如此作践过,红着眼眶,表情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愤恨,变化不止。

  对面的花圃里,几个下人还都在指指点点的看着这边——

  青阳少爷和老夫人之间的话本子本来就传了好几部出来,没想到九小姐居然又和那青阳少爷之间暧昧不清。

  虽然没人敢于直接议论老夫人的是非,但是这事关祖孙两代人的风流韵事,绝对算的上是惊天猛料,几个下人全都竖着耳朵,听的眼睛发亮。

  端木秀香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瞧见众人的神色,立刻就又勃然大怒,叫嚣道:都看什么看?还不给我滚!

  是!九小姐!下人们唯唯诺诺的连忙应声,正要四散而去,端木秀香就又想起了什么,扬声警告道:给我管好你们的舌头,谁敢乱传闲话,我就剪了他的舌头。

  是!奴才/奴婢不敢!众人连忙答应着,做鸟兽状散。

  端木秀香恨恨的跺了下脚,终还是惧怕端木岐,而没敢再继续追着宋楚兮找茬,刚要转身往回走,便就迎着沈会音神色焦灼的快步寻来。

  嫂嫂?端木秀香颇为意外。

  香儿,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一会儿了!沈会音一把拉住她的手,见她的面色不好,就满是关怀道:你这是怎么了?

  嫂嫂——端木秀香鼻子一酸,委屈的扑到她怀里哭了出来,怎么办啊,嫂嫂你帮帮我——

  沈会音冷笑了一下,同时却是声音温和的劝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先换个地方说话!

  嗯!端木秀香擦了把眼泪。

  她刚才已经吃够了口无遮拦的亏,再不想被下人们围观取笑。

  来,那边人少,我们去那边!沈会音道,一面牵着端木秀香的手往一侧的灌木丛后头走去,一面示意秋子查看周围有没有人盯梢。

  三个人,匆匆绕过几处茂密的常青灌木,走到人迹罕至处一汪池水前面。

  你刚是去找宋楚兮了吗?沈会音问道:她欺负你了?

  嗯!端木秀香满面的愤恨之色,提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小贱人真是嚣张至极,居然当面奚落我,她身边丫头更是放肆,当众搬出七哥来压我,让我被那些下人取笑。

  而她现在最在意,是因为宋楚兮的突然出现,截走了岳青阳,进而让她的愿望无法达成。

  她本来是想把岳青阳骗到她那里去,男女共处一室,关起门来,生米一旦煮成熟饭,就算老夫人会不高兴,但自己到底也是她的孙女儿,那老太婆还能眼见着毁了她而不管吗?

  到时候老太婆一松口,她也就得偿所愿了。

  可是现在——

  这一切,都被宋楚兮那小贱人给毁了。

  端木秀香捏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咯响。

  你是说,你们两个争执,方才很多人都看见了?沈会音确认道。

  她其实一早就追过来了,只是没人看到她,她便刻意藏在了暗处看着端木秀香闹。

  可不是吗?那个小贱人的口齿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伶俐,嫂嫂你以前说的时候我还不信,那果然是个活该被拔了舌头的贱人。端木秀香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沈会音脸上那种过分平静的表情。

  沈会音听着她的叙说,便就心满意足的露出一个笑容,低声喃喃道:确定有人看见了就好啊——

  啊?嫂嫂你说什么?端木秀香刚好回头,但是两个人各说各话,却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但是这会儿她也不愿意去管沈会音的心思,只就走过去,急切的拉住对方的手道:嫂嫂,你不是也恨死了那个小贱人吗?不如我们联手,将她锄掉吧!

  我们联手?沈会音轻轻的笑了下,不置可否。

  是啊,你来想个法子,我帮你,我们一起把她锄了。端木秀香道,眼中有啐了毒的冰冷火光闪烁,反正这里是端木家,上头还有我三哥和母亲护着,只要我们做的隐秘点儿,谁也不能把事情强加到我们的头上来。

  岳青阳会和宋楚兮相识?这件事让她想来就觉得不舒服。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端木秀香本来还想继续游说,不想沈会音居然和她一拍即合的点了点头,而且法子我也已经想好了,并且保证万无一失,只是么——

  她说着,却是欲言又止。

  端木秀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只是什么?

  这个法子,虽然可以保证一击必杀,将那小贱人置诸死地,但是——可能需要香儿你做出一点牺牲,受点委屈!沈会音道,面有难色,犹豫不决。

  端木秀香对她深信不疑,越发的兴奋起来,好!没关系,只要能弄死那个小贱人,我可以配合你。

  那就好!沈会音道,谨慎的左右观察了一圈。

  前面的池塘很大,因为是在花园的边缘挖的,所以占地就尤为广阔,从这里一直蔓延到围墙,并且跨面很宽,一眼甚至都看不清对面竹林里的风景。

  沈会音仔细的观察,确定没有人盯梢,就作势要和端木秀香说悄悄话,一边不动声色的牵引她,将她带到了池塘的紧边上。

  嫂嫂,你快说啊,到底要怎么做?端木秀香目光狂热的看着她,仿佛是已经能看到宋楚兮倒霉以后的样子了一样。

  就是——沈会音红唇微启,示意她附耳过来,就在端木秀香侧耳倾听的时候,她却是突然神色一厉,突如其来的抬手狠命一推。

  啊——端木秀香本来就站在那池塘的最边上,怎么都没想到沈会音会突然推她下水,身子往后一仰,她本能的抬手一抓,恰是握住了沈会音右耳上挂着的翠玉耳环。

  因为身体下坠的力道太大,等在旁边的秋子随后就听到沈会音也发出一声惨叫,身子一个踉跄,也往那水面上扑去。

  小姐——秋子低呼一声,扑过去,死死的抱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但是端木秀香惊慌之下扯掉她耳环的同时,生生的将她的左耳耳垂整个撕裂,疼的她险些晕死过去。

  这个季节,已经是十月底,身上穿的衣服都比较厚实。

  端木秀香掉进水来,开始手脚并用的扑腾,一面不住的朝岸边的沈会音主仆试图伸手求救,救——救我——嫂——嫂嫂——

  她不通水性,每次一扑腾,就会被灌下一大口水。

  沈会音虽然已经下了决心,但毕竟也是头次自己动手杀人,何况要杀死的还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端木秀香。

  她的心里也颤抖的利害,见到端木秀香伸出水面的左手还保持抓握的动作,心里一怒,就连忙提着裙子过去,试着探手去拉她。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方才她怎么劝都劝不住她收手,现在这是改变主意,要救九小姐上来吗?

  秋子愣在旁边,一时有些不明白沈会音的想法,只本能的说道:小姐,如果让夫人知道了,是不会放过咱们的!

  沈氏对自己的儿女都疼爱有佳,沈会音既然已经对端木秀香下了手,再留下活口来,那就是自己找死。

  沈会音却没管她,只用力前倾身子,拽住了端木秀香那只手的手腕,将她往岸边拉了一把。

  救我——嫂——嫂嫂!端木秀香惊恐又慌乱的乞求。

  救你?救你上来,死的就该换成是我了!沈会音道,却原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拉她上来,而是奋力去试图掰开她握的紧紧的左手,一面目露凶光的炫耀道:你刚不是说了,只要能锄掉宋楚兮那小贱人替你出气,你就情愿做出牺牲的吗?现在就别反悔了,你放心吧,你死了之后,我会告诉表哥还有姑母,让他们替你报仇的,很快就把那小贱人送到地底下给你出气。

  她自己是绝对的拿宋楚兮没办法,老夫人虽然是最锋利的一把刀,但是那老太婆强势又霸道,轻易并不会被利用,所以眼下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刺激沈氏出手。

  不过沈氏心里对端木岐有忌讳,并不会随便就被她教唆了,所以沈会音才会釜底抽薪——

  如果知道自己最宝贝的唯一的女儿被宋楚兮杀死了,沈氏绝对是要发疯的。

  端木秀香听到她这番话才醍醐灌顶,明白了过来——

  沈会音根本就不是要帮她,而根本就是要拿她做牺牲品,去挑拨自己的母亲替她锄掉宋楚兮出气的。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就在这前一刻,她还对这个女人深信不疑,却原来——

  沈会音是早有预谋,是不是从一大早她去自己的屋子里说那些体己话就是为了怂恿她,然后从背后操纵她和宋楚兮冲突,然后再借机要了她的命来嫁祸,唆使母亲去对宋楚兮发难。

  这个女人,好狠!好毒!

  因为惊慌,端木秀香不断的被灌水,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但是看穿了沈会音的真面目,便越发用力的攥着左手不放。

  你傻了吗?还不过来帮忙?沈会音试了几次也没能夺回她手里的东西,不由的勃然大怒,回头冲着秋子吼叫。

  是!秋子应声,赶紧过去帮忙,不想这个时候端木秀香已经坚持到了极致,身子再也撑不住了,不受控制的开始往水底沉去。

  沈会音拽着她的手腕,却承受不住她的重量,险些就要被她拽下去,不得已,只能仓促的松了手,跌坐在池塘边。

  小姐,怎么办?她沉下去了!秋子一把抓空,顿时就急的哭了出来。

  沈会音也是心烦意乱,脑子里一个声音在不住的叫嚣——

  怎么办?怎么办?端木秀香手里握着她的耳环,一旦她的尸体被打捞上来,自己岂不是要被卷进去了?可是她和秋子都不会水,而这件事又不能再叫第三个人知道。

  怎么办?怎么办?

  不!没关系!了不起一会儿她就仔细盯着这边,一旦有人发现了端木秀香的尸体,打捞上来,她就先趁人不备把耳环拿回来也就是了。

  是的!这个办法完全可行。

  到时候只要发现端木秀香死了,肯定所有人都乱了,她就是趁乱做点什么也是很容易的。

  哭什么丧?别给我找晦气!沈会音骂了秋子一声,还不扶我起来,我可告诉你,一会儿你要是敢露出马脚来坏我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奴婢不敢!秋子赶紧擦了把眼泪,过去将她扶起来,这才又指着她的右耳低呼道:小姐,您的耳朵流了好多血,得赶快止血!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沈会音就开始觉得耳垂被撕破的地方疼的钻心,她抬手摸了摸,就沾了满手的血。

  秋子有些手足无措。

  沈会音白着脸,咬牙忍了忍,便利落的将发髻稍稍松散拉低一些,再将本来就领子很高的斗篷往上拉了拉,这样一来,血滴下来,也只在衣领里,上面被头发遮住,也看不分明了。

  母亲应该就快找过来了,来不及回去了,先这样吧!飞快的掩饰好,沈会音道,趁着还没有人发现,将手上的血渍洗了就带着秋子回到了那边的小径上。

  她自认为万无一失,又走的匆忙,却浑然未觉,那水下一道游鱼一样灵活的影子从远处竹林的方向快速潜过来。

  彼时水下的端木秀喜还存有最后的一丝意识,只是全身僵直的动不了,迷迷糊糊间她看到有人游到她身边,掰开她的手指,拿走了她手里握着的东西。

  然后那人又游到她的面前,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却惊讶的发不出声音,然后——

  那人又强行捏开了她的嘴巴……

  *

  沈会音主仆回到那小径上,就做出一副边走边左右观望着找人的模样,随后沈氏就被周妈妈引着,神色匆匆的也往这边寻来。

  母亲!沈会音迎上去,屈膝福了一礼。

  怎么回事?我听说香儿跑出来了,她人呢?沈氏没好气道。

  这一路上都没见端木秀香,她心里急的利害。

  我也正找她呢,听人说她刚往这边来了,可是我追过来的还是已经不见了踪影。沈会音道,也是面有急色,走过去,亲自扶住了沈氏的一只手,母亲您先别急,这花园这么大,又是在自己家里,九妹妹保不准就是去哪里走走了。

  这个孩子,真是要气死我了!沈氏怒道。

  她这会儿也只当沈会音不知道端木秀香吵嚷着要嫁岳青阳的事,所以便忍着没有细说。

  这女人,居然还在她的面前自作聪明?

  沈会音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既然母亲不放心,那我就陪着您一起找她回去吧!

  沈氏根本就没心思搭理她,一行人又沿着这小径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不多时候,陈妈妈就满头大汗的带着几个从后面追上来。

  怎样了?你也没见着她?沈氏立刻回头问道。

  九小姐没过去!陈妈妈道,两人却是打起了哑谜。

  其实陈妈妈去的是岳青阳那里,周妈妈刚过去一说端木秀香跑了,沈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去找岳青阳了,于是赶紧就让陈妈妈赶过去了。

  得知女儿没去岳青阳那里,沈氏就彻底放心了,刚要松一口气,陈妈妈就又神色凝重的低声禀报道:夫人,有人说是就在前不久看见九小姐和宋家那个丫头在这园子里吵起来了。

  什么?沈氏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怎么又扯上宋楚兮那个煞星了?

  陈妈妈隐晦的指了指后面跟过来的三名下人,仍是低声在沈氏耳边道:好像说是为了青阳少爷的事。

  居然又是岳青阳?

  沈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周妈妈本来不想揭端木秀香的短,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

  沈氏闻言,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自己的女儿,居然是这么个下贱胚子,怎么说都不听,现在还把事情闹开了,弄的尽人皆知。

  再想到方才在前院,老夫人非要逼着唐傲来领那送休书的信使,唐傲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就把话说的很难听,老夫人当场暴跳如雷,闹的鸡飞狗跳。

  唐傲说出来的话,他们一个个都硬着头皮死撑,只一口咬定了是谣传,可是女儿居然这样的不成气候,又在后院把事情闹开了一次,还被下人听了去。

  沈氏只觉得胸口团了一口气,在不住的冲撞,却找不到发泄口,只暗骂了一声,这个死丫头!

  说完,就是目色一厉,环视一眼跟着她的丫鬟婆子,你们还不赶快去找,先把九小姐找到了再说!

  是!夫人!

  九小姐的脾气倔,没准正躲在什么地方生闷气呢,把这花园里都仔细的找一找。沈会音挥着帕子,赶紧补了一步。

  是!少夫人!

  下人们火速行动起来,开始四下里寻找端木秀香的下落。

  沈会音就对沈氏道:九妹妹会不会是不舍气,跟着那宋楚兮去了?要不我陪母亲一起过去那小贱人那里看看?

  沈氏想了想,觉得这的确是女儿有可能做的事,就冷着脸点了点头。

  沈会音微微一笑,扶着她的手往前走,又唯恐自己不在的时候端木秀香的尸体就被打捞上来,心中飞快的权衡了一下,就给秋子使了个眼色。

  秋子会意,轻轻的点了下头,本来是跟着陈妈妈一起的,这时候便朝那灌木丛的方向指了指道:咦,妈妈,你看那边的杂草是不是刚被人踩过?

  沈氏脚下步子一顿。

  陈妈妈跟着过去看了两眼,的确是找到了有人走过的痕迹,就又招呼了两个人往那灌木丛后头去找。

  沈氏停在那里,一时没动。

  母亲,我们不去宋家那丫头那里了吗?沈会音提醒道。

  从心理上讲,沈氏特别不愿意和端木岐还有宋楚兮之间的任何一个人打交道,但如果女儿是真的去了宋楚兮那里,她如果不赶快赶过去,恐怕又要闹出大事了。

  沈氏不耐烦的皱眉想了想,点头道:走吧!

  却不想这边两人才刚一转身,远处那池塘的方向就传来一阵惊呼声,来人!快来人,这水里好像有人!

  沈氏吓一跳,猛地刹住步子。

  沈会音也使劲的皱了眉头,做出忧虑的表情。

  然后就听陈妈妈的声音又道:富贵儿家的,你不是会水吗?快下去把人捞上来看看,那边的丫头,再去找几个人来帮忙。

  沈氏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只想着曾经宋楚兮就有推沈会音入水并且差点弄死她的先例,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心底不住的升腾。

  母亲,您怎么了?沈会音察觉自己的手掌都被她的汗水濡湿了,就关切的问了一句。

  我——沈氏的喉咙里面发干,声音沙哑,顿了一顿,也没说话,就甩开她的手,直奔了那丛灌木后头。

  沈会音看着她的背影,得逞的冷冷一笑。

  她知道,宋楚兮的死期,就在眼前了,于是脚步就无比的轻快,也连忙跟了过去。

  富贵儿家的水性是不错,但是凭借一个妇人的力道想要把一具衣物全湿的尸体打捞上来也不容易,一直到帮忙的婆子赶过来,三五个人一起下水,才将水底下沉着的尸体拉上来。

  啊——陈妈妈就站在岸边等着,看到那尸体铁青的脸孔圆瞪的眼睛,立时尖叫了起来,九小姐!是九小姐啊!

  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什么?沈氏站在稍远的地方,脚底却像是生了根。

  那尸体被拖上来,她还没看到脸,可是只从衣服上判断,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

  她的香儿死了?就这么出其不意,突然溺死在了池塘里?

  这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

  沈氏踉跄着步子想要上前,终是没能撑住,一阵天旋地转,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而彼时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盯着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她的身边没人,直接就脸着地,砸在了地面上。

  夫人!夫人您醒醒啊!陈妈妈屁滚尿流的爬过去,一边掐她的人中,一面对旁边的家丁吩咐道:还不快去请老夫人还有三少爷他们过来?就说九小姐没了!

  哦!是!下人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分头去找人。

  这边沈会音瞅准了时机,当机立断的扑过去,也不管那尸体上面湿漉漉的水,直接将端木秀香冰冷的尸首搂在怀里,悲恸的放声大哭起来,香儿?香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啊?你别吓我和母亲……

  一边哭喊着,沈会音就一边去摸端木秀香的左手,本想掰开她的手指将耳环取回来,却不想摸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她五指已经不再是当时落水时候紧紧抓握住的模样,而是微微张开,掌心里空无一物……

  沈会音先是一愣,又是一惊,最后便是一喜。

  那耳环应当是在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从她掌心脱落掉了,这么大的一个池子,掉了就基本上不可能再找到,并且只要东西不是被端木秀香抓在手里的,就算事后有人在这池水里找到她的耳环,她也可以谎称以前赏景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

  很好!这样很好!

  原来就只是虚惊一场。

  沈会音狠狠的松了口气。

  *

  因为唐傲态度强硬,就是死活不肯再结亲,一大早的,老夫人等人就都被气的够呛,闹的头疼,刚刚回房想要小睡一会儿,却又听人来报丧。

  你说什么?程妈妈头一回说的时候,老夫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老夫人,是九小姐没了!程妈妈道,面无表情。

  诚然,老夫人脸上表情也没有任何的波动,就好像死的是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人一样,沉默着坐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是怎么没的?

  说是刚在花园西北角的池塘里捞上来的。程妈妈道。

  老夫人的眉头这才皱了一下,片刻之后,就满是深意的看了程妈妈一眼。

  老夫人您难道怀疑是——程妈妈灵机一动。

  老夫人还是面无表情,你先去叫他过来!

  是!程妈妈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转身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带了岳青阳过来。

  您找我?岳青阳道,有些随便的做了一揖。

  老夫人面目阴沉的盯着他,片刻才道:消息你也听到了?

  老夫人要过去?岳青阳也不废话,是要我陪着过去验尸吗?

  他这样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叫人很难想象,在面对一个熟人突然殒命的时候居然也能冷酷无情到这种地步,像是在谈论随便的一件破烂一样。

  老夫人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马上就能判定此事真的和他无关,于是就稍稍缓和了神色道:今天宋家那个丫头在花园里堵你是为了什么事?

  在端木家,她的消息比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灵通,会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岳青阳笑了笑,也不瞒她,那个丫头,是个难道聪明的,她说是为了少主的名声,让我来劝一劝您,既然大家都还有退路可走,就不必一定要弄到两败俱伤了。

  然则,这样事关重大的话,他却没有特意过来转告。

  老夫人显然是始料未及,眉头忽而皱起,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方才略有感慨道:果然——宋家的这个丫头也不简单吗?

  她的神情之间,透着深深的忧虑。

  岳青阳看过去一眼,喝了口茶,又道:天京里的那位宋太后就不简单。

  不想老夫人却突然变了脸,冷言冷语道:好好的又提那个女人作甚!

  心里却也不免联想——

  宋久那个女人,的确是不简单的。

  岳青阳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眼摆在墙角的水漏,已经有好一会儿了,院子里应该都闹开了,再怎么都是挂名的孙女儿,您该去看看了。

  嗯!老夫人不耐烦的点了下头,挪到暖炕边上。

  程妈妈过来服侍她穿了鞋子,扶着她的手往外走。

  老夫人走了两步,就又回头,看着岳青阳道:宋家的那个丫头,还跟你说了什么别的吗?

  没什么,就是她对自己的腿疾好像是挺在意的,本来想让我给瞧瞧,我给推了。岳青阳道。

  他答的顺溜,老夫人也没仔细计较,只一边继续举步往外走,一边道:既然知道她不怎么安分,你以后就少往她跟前凑!

  岳青阳低头有了喝口茶,模棱两可的点了下头,嗯!

  程妈妈扶着老夫人的手臂出了门,方才回头看了眼道:老夫人您是怕宋四小姐会对青阳少爷有所图谋吗?

  我是怕这个孩子的心里有什么!老夫人哼了一声。

  程妈妈的目光晦暗一闪,就没再多言。

  老夫人这一番耽搁之下,等到终于赶过去的时候,端木岐,端木旸,甚至于顶着一张猪头脸的端木棠都全部到齐了。

  端木岐事不关己的站在池塘边赏鱼,哪怕是家里死了他的堂妹,他也和大房的人划清界限,有些格格不入的公然躲的老远。

  而其他两人则是陪在沈氏身边。

  沈氏方才摔倒的时候磕了脸,额头和鼻尖上都有擦伤,那样子看上去不仅狼狈,而且滑稽,双目无神,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

  端木旸黑着一张脸,表情很冷,端木棠的那张脸——

  则是因为太过抽象,完全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老夫人到了!见到老夫人过来,围观的人群中连忙让出一条路。

  彼时沈氏已经醒了,呆愣愣的坐在地上,也不起来,只是默默地垂泪。

  祖母!端木旸兄弟两个起身,给老夫人行了礼。

  嗯!老夫人的面容严肃,略一颔首,就直接越过众人,走到还横在岸边的端木秀香的尸体旁边,拧眉看了眼。

  祖母!沈会音正在旁边抹泪,赶紧就跪下去,悲戚道:九妹妹真是命苦,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失足落水了,早上我见她的时候她还——

  她说着,就拿帕子掩着脸,泣不成声。

  胡说八道!就在这时,背后的沈氏却受了刺激一样,突然力拔山河的一声怒吼,然后就猛地蹿起来,一支离弦的箭一样,扭头就往花园里冲去,口中还嚷嚷着,香儿不是失足落水的,是有人杀了她!那个小贱人,是她!就是她杀了我的女儿的!

  母亲!端木旸低吼一声,但是想拦已经明显来不及,只能快步去追。

  老夫人,大夫人好像是受了刺激了,咱们也跟过去看看吧!程妈妈道,垂眸征询老夫人的意见。

  老夫人的视线四下扫视一圈,刚要说话,一直站在圈外的端木岐却是突然款步行来,道:如果说九妹真是死的不明不白,那么为了公允起见,这尸首还是不要随便交给别人,还是由祖母叫人先妥善的看管起来吧!

  说端木秀香是自己寻死,他就第一个不信。

  那丫头,可不是个有那样勇气的人。

  现在,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也不是宋楚兮做的,那么换做其他的任何一个人——

  杀了端木秀香,绝对是有更大的图谋,而这阴谋——

  如果不是冲着他的,就一定是冲着宋楚兮的。

  现在,沈氏已经冲到宋楚兮那里去了。

  沈会音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心里想着这端木少主果然精明,便拿帕子掩着脸,使劲的掐了掐手心叫自己冷静下来。

  老夫人想了想,然后就点了头,程妈妈,你先带人把九丫头的尸首移到附近的院子,查一下她的身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伤痕或者线索。

  虽然端木秀香的死,她并不当回事,但是做在明面上的,也还是要查明原委的。

  是!程妈妈答应了,随手招呼了另外一个甄妈妈代替她,扶了老夫人的手离开。

  郑妈妈一挥手,指挥了几个人过去,当心着点,把小姐的尸身搬到对面的院子里去吧!

  沈会音跪着装哭了半天,这会儿看到所有人都奔了宋楚兮那里,不放心的自然也要跟去,就也扶着膝盖爬起来。

  三少夫人节哀顺变!程妈妈安抚了一句。

  嗯!沈会音哽咽着点点头,母亲的情况不太好,我要跟着过去看看,九妹妹——就托付给妈妈了。

  是!少夫人放心吧!程妈妈点头。

  秋子上前扶了沈会音的手,追着老夫人等人急匆匆的去了宋楚兮的院子。

  *

  沈氏带着浑身的杀气,自是第一个赶到的,并且直接就要往屋子里闯。

  大夫人?您有事吗?舜瑜听到动静,赶紧从屋子里出来拦。

  你让开!那个小贱人呢?你叫她出来,我要见她!沈氏道,眼睛猩红的像是要吃人,直接就抬手去推舜瑜。

  诚然她那力气,是不可能推的开舜瑜的。

  生生的被挡了回来,沈氏顿时恼羞成怒,轮圆了膀子就往舜瑜脸上掴去,一边怒骂道:没规矩的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路?

  舜瑜虽然是个下人,看是她跟着宋楚兮,是从来没受过任何的委屈的,更别提她是从一开始就没把端木家的这些人当主子,自然不会白白挨打。

  沈氏力道十足的一巴掌扇过来,舜瑜虽然站着没动,但却是精准的抬起两指,将她的手腕制住,语气十分客气的说道:大夫人,我家小姐正在休息,奴婢不能让您进去打扰,奴婢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想来您也不该随便出手责罚吧?

  这个时候,沈氏听她说什么都是废话,只奋力的想要摆脱她的钳制,一面冲着屋子里叫骂,宋楚兮,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心肠歹毒的臭丫头,香儿她哪里得罪你了,你居然还要杀了她,你这个贱人,贱人——

  想到惨死的女儿,沈氏叫嚣着,就越发的泣不成声。

  端木旸等人随后赶到,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人制住,他便是面色一沉,抢上来一步,也不多言,直接一掌劈向舜瑜的手腕,将舜瑜逼开,然后一把扶住了沈氏。

  三公子,这里是我们小姐的闺房,就算您是一家之主,这么闯进去,真的合适吗?真和端木旸动起手来,势必不会太好看,舜瑜于是也不用强,只就义正词严的出声阻止。

  端木旸的脚步果然顿住。

  后面的端木棠就晃悠过来,讽刺道:我们家都死了人了,闯你区区一个闺房又算个什么事儿?

  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但是配合上他那张有碍观瞻的脸——

  以前或许还会觉得他倜傥,现在就只剩下猥琐了。

  端木棠的话音未落,沈氏才不讲什么君子作风,已经趁乱冲过去,一脚踢开了房门。

  大夫人——舜瑜连忙追进去。

  这个时候,老夫人和端木岐等人也已经到了。

  端木棠的心里还一直惦记着宋楚兮,本来也想趁火打劫的追着沈氏进去——

  宋楚兮那小丫头模样生的好,性子更是与众不同,泼辣的很,他是蛮想不通的,沈氏今天都骂上门来了,那丫头居然会缩头乌龟一样的躲在屋子里不见人。

  本来他的步子已经抬到一半了,但是瞥见和老夫人一起进来的端木岐,就又识趣的顿住。

  老夫人对沈氏的作为并不赞同,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就也直接往屋子里去。

  这会儿端木棠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跟进去了。

  沈氏要闹,端木岐也没拦着。

  一行人先后闯进了屋子里,沈氏长驱直入,先从花厅直闯卧室,却见到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一个人。

  那小贱人,一定是做了亏心事,所以才躲起来了。

  沈氏的心里就越发笃定了是宋楚兮害的她的女儿。

  她人呢?沈氏厉声质问,扭头又往外走,迎面刚好是老夫人等人走进来。

  老夫人,少主!舜瑜赶紧屈膝福了一福。

  楚儿呢?沈氏闹上门来,宋楚兮还一声不吭,这实在不像是那个丫头的作风,端木岐如是问道。

  小姐——舜瑜面有难色,斜睨了眼身后的暖阁。

  沈氏还要第一个抢着往里冲。

  端木岐哪里会答应,当先一步已经先走了进去。

  却见那暖阁临窗的暖炕上,那小丫头粉面桃腮,趴睡在炕桌上,阳光透过窗纸打在她常常卷翘的睫毛上,像是两片晶莹剔透的蝶翼,而不加任何点缀的唇,透着些微湿润的光泽,她睡的正是香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美食了,不时的又探出舌尖舔舔唇,伴着一副傻笑的模样。

  桌上几盘点心都没动,只一个本该是盛放汤水的瓷盅歪在桌子上,里面干干净净,连一点残渣都没有。

  看她这个样子,端木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额上青筋忍不住的跳了跳。

  舜瑜的心口猛烈一缩,赶紧跪下去请罪,少主饶命,都是奴婢不好,不该私自拿酒给四小姐的,奴婢甘愿领罚。

  原来是喝醉了?

  这才还只是上午,这丫头年纪不大,又是大家出身,这就醉的不省人事,传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

  一屋子的人,神色各异,最后却是不约而同的全部黑了脸。

  只有端木棠,一双眼睛越发雪亮,盯着宋楚兮熟睡中对什么事都浑然不知的脸,仿佛能看出朵花儿来。

  什么醉酒?大白天的,她一个丫头喝的什么酒?沈氏最先反应过来,就要往那炕上去拽宋楚兮。

  端木岐的目光微微一冷,错开一步,挡在她前面道:楚儿她的酒品的确不佳,又容易贪杯,一时半会儿她醒不过来,大伯母你什么也问不出来的。

  你让开,她这分明就是装的!沈氏怒道,这回是真的在气头上,抬手就去推他。

  端木岐几时肯于叫人随便近身的,直接侧身一让,沈氏一个扑空,胸口就撞在炕桌上,疼的痛呼一声。

  母亲!端木旸压着火气上前一步,扶住了沈氏。

  端木岐却不管他们母子,只对舜瑜道:她什么时候喝的酒?喝了多少?

  这酒是奴婢从厨房里拿过来的,就那一大盅。可能有大半个时辰了吧,奴婢们陪着小姐从花园里散步回来,路上遇到九小姐,还说了两句话,回来之后,小姐——小姐她——说到后面,舜瑜的声音就弱了下来。

  大伯母,三哥,你们都听到了,在花园里遇见九妹之后,楚儿她就直接回来了,至于九妹后面再又去了哪里,就和她扯不上关系了吧?端木岐道。

  这不过都是这个丫头的片面之词,明明有好几个下人就看到她和香儿争执了,一定是她记恨在心了,所以才——沈氏怒声反驳。

  那又怎样?端木岐针锋相对,他们看到的就只是楚儿和九妹争执,但凡有一个人敢说是亲眼看到楚儿推了九妹下水,那么大伯母你现在就尽管带她走,我绝不拦着。

  你——沈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只是实事求是!端木岐道,开始的语气还算给她的面子,到了后面,却突然话锋一转,忽而冷笑道:别说楚儿她不可能会对九妹做那样的事,就算她们之间真的因为争执而出了什么意外,我也相信,事出有因,一切都决不可能追究到楚儿的责任!

  他这是什么意思?就算真的是宋楚兮杀了端木秀香,他也不会让人动这个丫头?

  沈氏几乎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一口老血直接卡在了胸口,不上不下。

  沈会音却是皱了眉头——

  这端木岐是怎么回事?就算宋楚兮真的杀人,他也要维护?

  当着老夫人的面他就敢这样说?这是疯了吗?

  不过也庆幸,她今天走的这一步棋刚刚好,先限制住宋楚兮,然后再从旁挑拨,想要让老夫人对这个狂妄自大的端木少主起杀意——

  这似乎并不难。

  而最得天独厚的意外是——

  宋楚兮居然在这个时候喝的烂醉如泥。

  方才过来的路上她还十分不安,还怕那丫头扛不住沈氏的责问,招出和自己合作的事情来,她会需要费劲去圆谎。

  而现在——

  她根本就连开口澄清的机会也没有。

  真是——

  太好了。

  为了不叫人看到,沈会音便使劲的垂下眼睛之后才缓缓的展露了这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来。

  端木岐从一开始怀疑的就是她——

  毕竟沈氏不可能用端木秀香设局,而端木旸要设局,也不会是冲着宋楚兮的。

  所以这一刻,沈会音虽然自以为掩藏很深,端木岐对她的那点小动作却是一目了然的。

  母亲,您听听这个孽障他这都说的是什么话?香儿可是您的亲孙女——沈氏自知端木岐不会买她的账,当即就转向了老夫人,跪下去,涕泪横流的哀求,香儿她死的好冤枉,母亲您一定要替她主持公道啊——

  别嚎了!老夫人被她吵的头疼,怒骂了一声,然后对甄妈妈道:去请大夫来,再弄点醒酒汤,看看这丫头什么时候能醒。

  是!老夫人!甄妈妈领命去了。

  沈氏被老夫人喝住,抹了把眼泪,嗫嚅道:母亲——

  你先起来!老夫人道,冷着脸盯着端木岐,你也不用在我跟前撂什么狠话,如果真是这个丫头做的,就算她不是我端木家的人,我也不会轻纵了她。但是既然现在也没人看见能够指证她的,我就再给她个机会,一切——都等她醒过来,当面对质之后再说!

  母亲,这不行!沈氏是恨不能直接将宋楚兮给撕了,立刻就尖声叫嚷起来。

  你也给我闭嘴!老夫人横过去一眼,你要的是给九丫头一个公道,不是在这里胡乱攀咬,我已经说过了,如果真是这个丫头做的,我自会替九丫头做主,如果不是,你先定了她的罪,岂不还是让你自己的女儿冤死了吗?

  沈氏虽然心里一百个认定了就只有宋楚兮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但老夫人这话却堵了她的口,她便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也只能应下,是!

  曹大夫很快被请了来,给宋楚兮把脉之后,就只道是醉酒。

  舜瑜去煮了醒酒汤过来,给她喂下去,可是醉酒这回事,因人而异,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老夫人,这都过午了,您也累了半天了,这四小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我看奴婢还是先扶您回去歇会儿吧!甄妈妈小心翼翼的提醒。

  沈氏却是一下子跳起来,难道要放任这丫头不管吗?万一她做贼心虚,醒来之后给跑了,谁来负责?

  端木岐只坐在旁边喝茶,冷然不语。

  老夫人略一思忖,就开口说道:把她也一起带到我那儿,找间厢房关起来,等她醒了再说。

  端木岐搁了茶碗,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楚儿她的身子弱……

  你别忘了,现在无辜身死的人,还是你的堂妹!老夫人道,打断他的话,然后就不容分说的站起来,对甄妈妈道:带上她,走吧!

  少主——舜瑜有些急了,求救的看向了端木岐。

  去拿件厚点的大氅来!端木岐道,却是做出了妥协,拦着没让甄妈妈近宋楚兮的身,待到舜瑜取了大氅过来,就亲自用大氅将人裹了抱起,我送她过去吧!

  老夫人只冷着脸看了眼,倒是没有阻止,当先举步往外走。

  舜瑛呢?端木岐漫不经心的四下打量一眼,突然问道。

  先前小姐喝醉了,吵嚷着一定要吃糖炒栗子,咱们府上的厨房里没有,舜瑛就出去买了。舜瑜轻声的回道。

  端木岐的眸光微微一闪,突然似是明白了什么,就没再多问。

  *

  老夫人的院子后面,有一个独立成院,十分清净的小佛堂,最后便没有从厢房里腾地方,而是把宋楚兮关在了那里。

  那佛堂里面没有床铺,端木岐就让舜瑜把几个蒲团拢到一起,又给宋楚兮将身上大氅裹严实了,确定这屋子里的凉气不会灌进她的衣服里去,方才带了舜瑜离开。

  而彼时那丫头还在睡梦里不时的傻乐,浑然不觉自己都已经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圈了。

  门口有两个婆子一直的盯着,时不时的往里张望。

  但是那少女纤弱的一抹身影却是裹在厚重的大氅底下,一直都在酣睡,一动不动。

  夜色很快降临,待到这佛堂里的光线全灭,宋楚兮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目光清明,眼神锐利。

  大氅里面焐的暖暖的,她也懒得挪地方,索性便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想事情。

  端木家这位老太太的举动十分奇怪,看她这个样子,目前是真看不出到底是偏袒的端木岐和端木旸之间的哪一方。

  而且那岳青阳既然是端木岐放在老太太身边的暗桩,那么当年在老太太突然跳出来搅局的时候,岳青阳为什么没有动作,直接压下来,反而要看着她成事,推了端木旸上位呢?

  这样一来,这个家主之位,端木岐虽然随时都可以拿回来,可是这一来二去的,却是费事的很,他难不成是闲着无聊,才这样折腾着玩的吗?

  按理来说,端木岐不该是会做那样事情的一个人啊!

  岳青阳的幕后身份浮出水面,却带起了这么巨大的疑团,宋楚兮百思不解,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便是自然的忽略了周遭环境,黑暗中,忽而觉得身边多了一重有些厚重的喘息声,同时一张男人宽厚的大掌正好隔着大氅摸上了她的腰际。

  ------题外话------

  尼玛,我兮的隐藏属性居然是个烂酒鬼,这么绝地反击的时刻居然去睡大头觉了,这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o(>_

  ps:端木九小姐的事情告诉我们,没脑子就表嘚瑟着害人了,现在沈会音正在愉快的花样作死进行中,得给她鼓个掌~

  然后……然后我兮好像半夜三更被登徒子给摸了喂,都别拦着我,我要拿菜刀,剁了这货的手!

  嗯,为了让大家都high起来,两个通宵,首订三万字,这是个苦逼的天文数字,快夸我!快给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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