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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之子于归


  自从郑克生死后,郑家家业由郑仲南一人全权掌控,少了商场劲敌,又没了后顾之忧,左右逢源,当真如鱼得水,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京城四商,哦不,现在就剩下了个金三角。唐家嘛,不足为道,忽略掉这个棱角不计,剩下咱们家和郭家,就像那天平秤上的两头砝码,看谁压得倒谁。”头枕在后椅上,双目轻闭,悠悠闲闲的哼着小曲儿,前途一片光明,顺风顺水,再也不用担心在家中地位不保,忍不住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忽听得敲门声响,孙秘书在门外叫道:“大少爷。”郑仲南放下搁在桌子上的腿脚,一整衣衫道:“进来!”

  孙秘书将一沓纸毕恭毕敬的呈上,垂手退在一边,说道:“大少爷,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电报。德国希瑞克公司将有一大笔订单,希望能在南京城里寻找合作商。这是合作的相关事宜,您看看,我们商号是否也需要投标?”

  郑仲南闻言眼前一亮,登时来了精神:“你说哪个公司来着?德国希瑞克!呵,好大的来头啊。投,为什么不投?不仅要投,还一定给我拿下了。”孙秘书忙道:“是,我这就安排下去。大少爷您放心了,只要您愿意,咱们商号拿下它一定没问题。”郑仲南脸孔一板:“骄兵必败,可别得意得太早了,过于自负,只会跌大跟头。遍观整个南京城,咱们家实力虽然是最强的,可别忘了,还有个郭家呢。郭文正那老头子,眼光锐利得紧,今后只会跟咱们家抢生意,你争我夺,谁都不甘落后。这样,投标书做好之后,拿来我亲自检查,务必做好准备,不可有半点马虎!”

  孙秘书笑道:“这个您可放宽了心,和德国公司的合作,郭家这次一定不会参与了,剩下的都是些虾兵虾将,不选咱们家,那还能选谁啊?”郑仲南闻言一凛,忙问:“他们家为什么不参与?”心中警觉:“希瑞克公司近几年来找的合作商都是沪上的公司,这大块肥肉,郭文正没理由不垂涎。难不成这其中有诈?”只听得孙秘书幸灾乐祸的道:“郭家出大事啦。郭老先生的儿子,听说无缘无故消失啦,走了大半个月,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是怎么也找不到。这些日子啊,郭府上下乱七八糟,工厂的订单都搁下啦,商号也停止了运转。我私底下听人说,这位郭少爷之所以离家出走啊,全是因为一个女人。他和一个女人爱上了,可那女人呢,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水性杨花的,听说以前还在歌舞厅里干过。结果呢,那老俩口就不喜欢啊,硬是不答应他俩结婚。这位郭少爷一怒之下,就带着那女人私奔了,嘿嘿。”

  郑仲南心中一震:“郭绍彬居然消失了,奇了,可当真奇了!沈家走了,二弟也走了,看来这段日子,我真是悠闲得太过,出了这么大件事情,我竟然现在才得知消息。”心中明白,孙秘书口中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自是指芷缨无疑,小市民庸俗,一抓到点话柄,就能爆发出无穷的想象力,眉头一皱,说道:“传言你也信。郭绍彬这时候走了正好,他郭家自顾不暇,至于咱们家嘛,当仁不让!”孙秘书敛起笑容,中规中矩的道:“是,那我现在就下去准备。”

  他正要出门,房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一条干瘪精瘦的人影“咻”的蹿进房来,如没头的苍蝇般,二人正正撞了个满怀。孙秘书都还说什么呢,那人已经骂骂咧咧,抢在头里喊话:“没长眼睛啊你?这儿什么地方,知不知道哇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可是咱们爷办公的地方,是你横冲直撞的地儿么?”这些话本该由孙秘书说出,但被那人抢先说了,一时间怒也不是,笑也不是。郑仲南眉头一皱,沉声道:“王艋!得了,都别说了,你来这里干嘛?”

  王艋这时已经升任郑家护院,有大少爷宠着,一改以往低声下气的缩头乌龟之态,在别的小厮面前颐指气使,耀武扬威,可谓出尽了风头。一听郑仲南喊话,立马换上满脸的笑容,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鞠躬道:“啊哟,大爷,我这不看您来了吗?唐家……”郑仲南见孙秘书还杵在门边,尚未离去,及时打断他话,道:“你来看我,好得很啊。是家里边有事吗?”王艋尚未明白,愣了一愣,接着道:“没事儿啊!家里边没事,是唐家……”郑仲南重重一醒嗓子,吩咐:“投标书做好后,取来我过目。”孙秘书忙道:“是,记住了,大少爷您放心。”深鞠一躬,转身退出。王艋不待他关好房门,又急着说道:“那个唐家……”郑仲南白他一眼:“唐家怎么啦?”

  王艋道:“今儿早上,唐家峻那小子找上门来啦,说要见大爷您,我说大爷您不在,要不您就晚点再来吧,他说不用了,然后就给了我这个。”郑仲南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心道:“明知道我在商号,却故意跑上门来找人,这不明摆着装神弄鬼吗?”说道:“他给你什么了?”王艋摊开手掌心,露出里面一张折叠四方的小纸条,笑嘻嘻的道:“我一收到这东西啊,就赶紧藏了起来,保管得好好儿的,生怕它出了半点差错哇。大爷您放心,到现在为止啊,没一个人看过,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他本意是在邀功,好得郑仲南赞扬,哪知郑仲南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拿起纸条,却并不急着打开,若有所思:“他还对你说什么没有?”

  王艋怔了一怔:“没有哇。他只提了下什么德国……屎壳郎公司!还顺道夸了大爷您聪明,知道该怎么做,嘿嘿。”郑仲南闻言心中一凛,想唐家峻原话一定是:“大少爷是聪明人,他一定知道该样做。”王艋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还当真以为他是在诚心夸赞,郑仲南闻言,心中却咯噔一下,只觉这短短一句话中,蕴藏着无数的威胁之意,令人毛骨悚然。

  王艋笑嘻嘻的道:“大少爷啊,我跟您讲,我这回可没失了礼数,我想人家远来是客嘛,就请他进屋喝了杯茶,招呼得妥妥帖帖的……”郑仲南一拍桌子:“你说什么?你请他进屋?混账!”王艋一呆,见他脸红筋涨,满脸怒色,心中不明白了:“大少爷前儿不才说了吗,见到郭家、唐家、沈家的人要客客气气的,千万不可得罪了人,我哪点又做错了?”郑仲南厉声道:“进屋,哼哼,然后呢?”王艋不懂他心意,想说又不敢说,嗫嚅道:“然后就见过了老爷啊……”郑仲南头脑一晕,简直气死在当地,一把拧起他胸口衣襟,紧张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快说,快说!”

  王艋吓得屁滚尿流,颤声道:“唐少爷就只说……说二少爷死得好惨,凶手好不残忍,安慰了老爷几句,然后就走了哇。咱们老爷还夸他心地好,说:‘多谢唐贤侄三番五次来探望,我那克生孩儿有你这么一个知交好友,是他生前的福气。’大少爷,您不必紧张,他们没说您啊!”郑仲南额间冷汗涔涔而下,心中突突乱跳:“他没有一句话正面说我,可哪一话不是在处处针对我?”回想起那日在沈家的失火现场,唐家峻似笑非笑的那句:“该说的一定会说,只要大哥有雅兴,小弟日后定当奉陪到底。”咬紧了牙关,一拳击打在桌面上,眼中阴鸷,沉声道:“来了,果然来了!”

  王艋不甚明白,小心翼翼的探问:“来啥了?啥来了?大爷,那张纸条,您还要不要看哇?不要的话,我这就拿去帮您扔掉。”郑仲南闷声不吭,展开手中纸条,只见第一行写道:“大哥别来无恙。希瑞克公司是块香饽饽,见者有份,望大哥分我一杯羹。”郑仲南哼了一句,心中不屑:“老子凭什么分你一杯羹?”再看第二行,一股凉意从背心直透上来,脸色大变,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那股骄傲不屑之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觉全身瘫软,“嘭”的一声跌坐在座椅上。

  纸条上面清清楚楚的写道:“死都死了,还叫什么医生?二弟啊,你死在沈宛筠手下,大哥一定为你报仇。你就安安心心的走吧!”这句话,正是事发当晚,在郑克生闭目之前,他对亲弟弟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事情真相:

  那晚,大雨倾盆而下……

  宛筠在失手“杀”了郑克生之后,惶急无助,惊恐到了极点,眼见地下鲜血蜿蜒成一条条小溪流,头脑中空白一片,失声叫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随后没命价的狂奔,逃离了现场。致洵本是军校生,做事向来也谨慎,但遇此人命关天的大事,也被吓懵了,眼见宛筠抽身逃离,关心她安危,忙跟着追上。暴雨如注,闪电劈空,空寂的小巷里,便留下郑克生一人,横卧在地。周沈二人竟都没想到,要去再探一探郑克生鼻息,确定他是否当真死亡。

  王艋胆小怕事,早在打斗之初,就已经逃之夭夭。他数次受致洵教训,知道那小子厉害,招惹不起,一口气儿不停歇,直奔到了家门口,脚下仍轻飘飘的,双股瑟瑟打颤。他贼眉鼠眼的摸进大门,哪知郑仲南就站在门后,像是在故意等他一般。

  郑仲南道:“二弟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王艋不敢说自己扔下了二少爷,临场脱逃,战战兢兢的道:“那……那小子厉害,二爷斗他不过,叫我回来搬救兵!大爷,您快去救救二爷哪,瞧那样子,二爷只怕要吃亏啊。”郑仲南明听得事情紧急,面上却无丝毫焦灼之意,只淡淡的道:“哦,是吗?走,看看去。”当即命令王艋指路,往泗桥街走。王艋心中好怕,但大少爷命令,又不敢推脱,故意行动迟缓,把直路走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心中不住暗叫:“阿弥陀佛,我磨蹭久一点儿,说不定周致洵那小子打完了,已经离开了。至于二爷嘛,唉,是他自己要去的,我劝他他又不听,又怪不得我。”他那点小鬼心肠,郑仲南心知肚明,当下也不说穿,主仆二人像是雨中漫步一般,悠悠闲闲,哪里有半点赶去救人的模样?

  待得郑仲南到得事发地点时,已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王艋站在巷口,探头探脑,确定里边没声音了,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摸上,上下牙关不住打颤,兀自嘿嘿强笑:“大爷啊,就是这儿了,说不定咱二爷神猛,已经把那小子打发走了,要不怎么没声音哪?”他话还没说完,脚下一绊,像是被什么柔软物体挂到,刚想骂出一句:“呸,他妈的,什么玩意儿这是!”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二人看得分明,郑克生分明直挺挺的躺在地上,腰间插着一把精光闪亮的匕首,他身上裹满了稀泥,殷红的血液在地上蜿蜒成了一片刺眼的红。

  王艋大惊之下,“啊”的一声尖叫,只吓得屁滚尿流,指着郑克生大喊:“二爷,是二爷哪!”郑仲南见亲弟弟“横尸当场”,乍见之下,心中咯噔一下,忙伏下身去,推郑克生胸口,惊慌叫喊:“二弟,二弟!”眼前之人是自己手足,亲兄弟间,这么多年,情谊就算不深,朝夕相对,毕竟也有些感情,眼见他被人害死,不禁又伤心,又悲愤,两颗泪水从脸颊上缓缓滚落,咬牙切齿的道:“好个沈宛筠,我一定抓住了她为你报仇!”便在此时,只觉身畔的尸体微微颤动,又一道闪电劈过,轰轰雷声中,本来已经“死”了的郑克生,竟然缓缓的睁开眼来,脸色煞白,迷迷糊糊中,瞥眼见到亲大哥守在身畔,知道自己死不了了,翻白的眸中闪过一丝欢喜神色,气息喘喘:“哥,哥,救……救我,找医生,爸,我不想……死!”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艰难的抬起手来,像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攥住了郑仲南的衣角。王艋见郑克生“死去活来”,一时间还以为是僵尸作怪,吓得哇哇大叫,往后退避不迭:“诈,诈尸啊!”

  在郑克生苏醒的一瞬之间,郑仲南心中的紧张之情却明显多过了欢喜。他先前虽伤心郑克生之死,但那一半是出于人性,另一半更有逢场作戏的嫌疑,亲弟弟身亡,做哥哥的自然应当哭上两场。内心实则隐隐欢喜,暗想:“借沈宛筠之手,除去了二弟,以后再没有人跟我争家产,整个家业都是我的,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看老爷子的脸色办事啦,哈哈!”眼见郑克生突然醒来,心中的落差感可想而知,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他怎么还没死?”眼睁睁的看着郑克生哀声恳求,伸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想到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度过了多少欢乐的时光,嘴唇一动,就想答应:“你放心,哥这就带你去看医生。”但随即又想到了从小到大,爸都偏心,只对二弟疼爱有加,联想到二弟再一娶到沈宛筠,自己在这个家里毫无立足之地,只剩下喝西北风的份儿,心中登时一紧:“他这次若不死,以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家好啊,家业若交到了二弟手中,那我郑家百年基业还不毁于一旦?”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心中登时少了负罪之感,抬手一抽,将衣角从他手中抽离,蹲下身去,语气波澜不惊,缓缓的,沉沉的道:“死都死了,还叫什么医生?二弟啊,你死在沈宛筠手上,大哥一定为你报仇。你就安安心心的走吧!”

  郑克生不明白他的意思,眼见他目露凶光,和平时和蔼包容模样大不相同,使劲睁了睁眼睛,满脸疑惑不解:“哥……”郑仲南使了个眼色道:“王艋,动手!”王艋半晌才领会到他的意思,吃了一大惊,万万没料到郑仲南竟会命他杀人,而要杀之人,还是素来敬畏的二少爷。眼瞧着郑克生鼓起眼睛,一动不动的瞪视着自己,一时间傻在了当地,手脚哆嗦,完全下不了手。

  郑仲南生怕夜长梦多,哼了一句:“没出息!”一把拔出匕首,手起刀落,正正插在了郑克生的心口,亲手结束了亲弟弟的性命。郑克生只在地上扭曲了两下,连哼也没哼出声来,带着满腹的疑惑:“周致洵要杀我,宛筠要杀我,大哥也要杀我,他们为什么都要杀我?”连眼睛都没闭上,就此离开了这个世界。郑仲南失声痛哭:“二弟啊,你死得好惨啊。你放心,哥一定抓住了沈宛筠,为你报仇雪恨!”王艋整个人都傻在了当地,目瞪口呆:“大……大爷,二爷不是您……您……”郑仲南站起身来,沉声道:“我怎样?”

  王艋见了他阴鸷凶狠的模样,只吓得魂不附体:“我……我不知道!”郑仲南阴沉沉的道:“那你瞧见了什么?”王艋颤声道:“我……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郑仲南忽然微微冷笑:“不,你什么知道,你什么都瞧见了。”王艋骇了一大跳,忙不迭的跪下身去,磕头如小鸡啄米:“大少爷,饶命啊,大少爷,今晚之事,我发誓,我不对任何人说,我……我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啥都不知道哇!”郑仲南伸手扶起吓得面无人色的王艋,微笑:“怎么能不说呢?你可是唯一的见证人啊,要说的。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你的前途啊,在你自个儿手中,要不要把握,谁也奈何不了,那都得靠你自己哪。”王艋怔了一怔:“大……大……大少爷?”

  当下,郑仲南问明了事发时的情况,将一整套说辞都教给了王艋。王艋先前还怕得要命,生怕大少爷杀了他灭口,待听完计划,不禁松了一口大气,又想:“二少爷反正都死了,明天天一亮,大家都以为是沈宛筠下的手。再说了,二爷生前对我那么恶劣,从今往后,我跟了大爷,真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谁还能瞧不起我?”当下撞起胆子,拔刀又往郑克生身上补了几刀,以证明对郑仲南的衷心。郑仲南微笑,点头叫好,褒奖他是个人才。为了让整件事显得更为合理,王艋又自己将自己打成重伤,由郑仲南用麻绳绑在了墙角。干完这些,郑仲南独自回屋,留得王艋一人,在小巷中嘶声叫嚷,直到第二天清晨,由码头上的工人偶然发现,才将一死一伤的主仆俩送回了郑家。

  宛筠在奔离现场之后,心中慌张到了极点。致洵安抚她道:“别怕,别怕,郑克生是我一手杀死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记住了吗?我明天一早就去警察局认罪,你千万不可跟来……”宛筠心情虽然激荡,但毕竟不傻,知道他要代自己认罪,忙道:“不,不,你快走,赶紧离开南京,现在就走!郑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爹是沈自清,他会护得我周全,可你不一样,你留下来就只会是死路一条。致洵哥哥,我求你,你如果爱我的话,答应我现在就走。我没事的,真的没事,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件事无论如何,一定要答应我。”

  致洵当然不肯。宛筠性子极烈,当场便道:“你若不答应我,我现在就撞死在墙头,你家筠儿说得出做得到,你信是不信?”致洵被逼无奈,被迫答应。但他深爱宛筠,出了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甩下她一人,独自逃命?等她走远了,又即返回南京,密切关注。而宛筠在回到家之后,如实向父母说了自己杀死了郑克生一事。沈氏夫妇知道郑家厉害,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当机立断,连夜将宛筠送往苏州舅舅家。

  那晚沈家满城寻找女儿,动静之大,进出车辆无数,宛筠混在其中,谁都没有注意。沈老爷怕走漏消息,连家中仆人也都一一瞒过。第二天便策划下了失火一案,为了演得逼真,事前未对众仆说起,众人狼狈逃命之状,全被郑仲南看在眼里。而李妈等人在大火烧来之际,仍死守宛筠房间,还以为大小姐被关在里面,无法脱身,最后葬身火场,其衷心之处,却又是沈老爷始料未及的了。一把火烧掉了沈家的祖宅,但却因此救得了爱女性命,沈家一家自此南迁香港,退出了商场。

  至于唐家峻,的确如他那日在堂上的供词,事发当晚,他正在码头边指挥工人卸货。耳听得小巷中打斗声不断,先开始并没有注意,待听得“我爹是沈自清”一段,登时留上了心,他这样精明的一个人,牵扯到四大商贾之一的沈家,怎么可能不去看个明白?当即带着一个贴身小厮,往巷中赶去。及见郑克生受重伤躺在地上,吃了一大惊,便想呼救,刚要出口,忽听得脚步声响,又有人走来。为避免嫌疑,唐家峻当即带人在矮墙后一躲。来人正是郑仲南和王艋,在亲眼目睹了郑仲南将亲兄弟一刀刺死后,心中又惊又疑,念头飞速运转,在感慨“这人当真残忍,连亲兄弟都不肯放过”时,自然而然,也往自家利益上考虑。

  众人各怀鬼胎,第二天在郑家的厅堂上,演绎了一出好戏。郑仲南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哪知道竟然被唐家峻窥见。他对唐家本来很是不屑,及见到手中这张纸条,以及纸条上那句话,心中登时一凉,只觉全身瘫软无力,一股寒意从背心直透而上,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最可怕,也是最担心的情景发生:事情败露,他受尽天下人指责,父亲不再认他这个儿子,他被绳之以法,一切打算,全盘落空……便在此时,忽听得敲门声响,孙秘书又走进办公室来,毕恭毕敬的道:“大少爷,已经安排下去,这次合作……”

  郑仲南目光怔怔,平视前方,一字一顿,艰难的道:“拿下与德国公司的合作,然后,全权转让给唐家。”

  孙秘书一愣,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说道:“大少爷,这为什么啊?咱们犯不着为别人做嫁衣啊,再说了,希瑞克公司难得在京城找合作商,谈成了这笔生意,咱们这季度的收益至少翻上一翻,与外国公司合作,打响了名声……”郑仲南心里窝火,双目通红,厉声打断他话:“叫你去做,你就去做!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他平素温文尔雅,众人极少见他发怒,孙秘书大吃一惊,忙道:“是是,我这就安排下去。”一步三回头,走到门边了,还在小声嘀咕:“想咱大爷平时多聪明啊,今儿是搭错了哪根神经,谁人不帮,偏偏帮着自个儿的竞争对手,嘿哟,还是那个唐家……”

  郑仲南一跤瘫倒在椅中,想到从今往后,有了把柄在唐家峻手中,无异于在自己手上加了一副镣铐,什么事情都碍手碍脚,德国希瑞克公司还只是一小杯羹,往后他还会提出什么无理要求,尚未可知,越想越怒,一拳头击在桌面上,咬牙切齿:“杀了他,杀了这小子!”王艋在一旁,只听得浑身一抖,暗自纳闷着:“咋的大爷又想杀人?嘿哟,还上瘾了这不,这回可千万千万别再牵扯到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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