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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疙瘩杀了人,把一身血衣脱来仍在张有贵家客厅的地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洗了把脸,扬长而去。

  张有贵瘫坐在躺椅上,想了半天。

  眼看着天色微明,必须想办法把这一身血衣处置。最好的办法就是塞进炕洞里烧掉,不留痕迹。

  可是张有贵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找来一条褡裢,把那些血衣连同疙瘩身上装的零碎全部塞进褡裢里,藏匿在张家的地窨子里。

  地窨子里只有一把钥匙,平日里那钥匙别在张有贵的裤带上从不离身。地窨子里藏着张家的所有浮财,实际上等于张家的地下金库。张有贵把装着血衣的褡裢小心地置放在一个角落,然后锁上门来到院子里,拿一把铁锨和扫帚,一点一点地清铲疙瘩留在地上的血迹。张有贵吸取了大哥张富贵打死鬼子五没有来得及清理血渍的经验,一直沿着巷道检查到街上,确信所有的血渍已经清扫完毕,这才坐在客厅的躺椅上歇息。

  那是一个夏日,三进的庭院历经沧桑,显得支离破碎,蘖朽的椽檩,坍塌的檐角,瓦砾遍地,门窗上漆落彩剥。一片残败的景象。

  这也难怪,张家被官家扫地出门三年,三年之中那些佃农住进来乱拉乱撒乱糟踏,烟熏火燎,一幢好端端的百年老屋被糟蹋的七零八落。张有贵雄心不减,他深知一幢好的庭院就是这一家人的门面,这一年多手里积攒了几个钱,张有贵首先决定整理庭院。

  整理庭院的工程从开春时就已经开始,大门外的牌楼已经粗见雏形,整旧比修新还难,估计整幢院落整理完毕最少也得一年。工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进行着,张有贵又在实施他的第二套计划,那就是托媒婆为他到处打探,看哪一户殷实人家有待嫁闺中的大闺女,张有贵决定为自己纳妾。

  这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不需要遮掩,不需要隐瞒,不需要偷偷摸摸,更不需要跟谁商量,只要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家人就行。不过就目前来说,张有贵还没有必要给几个姨娘打招呼,因为张有贵还没有找下合适的人家,张有贵不想要那些来路不正的女人,张有贵将近四十岁还没有儿子,张有贵想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子来为自己生子立后。

  这几年,瓦沟镇周围的大田里都种植了大烟,基本上看不到麦田,偶尔在万绿丛中看见一片金黄,到让人感觉稀罕。可是六月六上坟却是农家人必须做的一件大事,农户人家把打下的新麦子磨成面,蒸成油包馍,提到篮子里上坟,祭祀祖先。然后相互间走亲串戚,享受麦子收割后这一段时光的悠闲。

  前一段时间张有贵的三娘(亲娘)被居住在邻县的姨弟用轿子接走,这在当年的农村非常普遍,尤其是爹娘过世以后,姐妹俩互相走亲戚成为时尚,过了一段时间张有贵骑一匹马亲自到邻县去接娘回家。人不可参假,张有贵对待三娘跟对待其他娘亲就是不一样。

  一百多里山路,张有贵骑马走到邻县时已经天黑。幼年时张有贵常随娘来姨家走戚,对姨家非常熟悉,姨夫在街上开着铺面,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殷实。张有贵在城外的骡马大店寄存好马匹,然后背着褡裢走进县城。邻县跟凤栖基本相似,但是这里远没有凤栖城繁华。张有贵在一家朱漆大门前停下,门口挂着一只大红灯笼,举手敲门,开门的竟然是表妹。

  张有贵比表妹大许多,在张有贵的心里表妹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扎两根羊角辫,爱哭,哭起来鼻涕淌在胸前。可是眼前的表妹出落得水灵,穿一件碎花洋布衬衫,一根独辫子在脖子上绾了一扎,掉在胸前,刘海下一双毛眼眼扑闪着,让人看着舒坦。

  表妹一点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表哥!”然后把张有贵带进上房客厅,一家人正在吃饭。

  表弟接过张有贵身上的褡裢,表弟媳妇站起身给张有贵盛饭,姨夫跟姨问候了张有贵一句,看起来这一家人日子过得殷实而和谐。

  张有贵的心被一种情绪俘获,好像发现了什么,感觉中兴奋异常,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何必要托媒婆到处说媒,眼前的表妹可不是一个绝佳的对象!灯影下表妹的形象罩着一层虚光,在张有贵的眼里表妹好似天仙一样。那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发现,让人在无尽的遐思中疯狂。当天晚上张有贵跟娘睡在一起,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把表妹娶回家。

  岂料娘坚决反对,说出的话语重心长:“有贵呀,娘不反对你纳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张家目前看来表面上平和,因为一大家子人要靠你养活,老大老二虽然死了,但是他们身后有儿子,一旦儿子们长大,非要站出来跟他们的三老子闹腾不可。这一点娘心里有底,你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生一个儿子,有了儿子就能跟他们分庭抗礼。但是你不能打你表妹的主意,你表妹年龄还小,今年刚好十五岁,你姨夫你姨肯定舍不得,你快四十了,这样做有点缺德。除过穿红的还有穿绿的,有贵呀,不要在亲戚之间闹腾得乌烟瘴气。”

  张有贵不傻,明媒正娶肯定行不通。张有贵有上次骗奸侄女张芳容的经验,也在思考着怎样能把生米做成熟饭。可是娘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张有贵的邪念:“有贵,娘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敢打你表妹的歪主意,娘立刻就死在你的面前!”

  晚上母子俩啦话的时间太长,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已经很晚。姨夫特意温了一壶酒,在饭馆叫了两个肉菜,为张有贵母子送行。吃完饭姨夫一家把张有贵母子送出县城,为张有贵的娘雇了一乘轿子,张有贵服侍娘坐进轿子里边,自己骑马紧随其后,回头招手告别的瞬间,张有贵看见,表妹紧紧地搂着姨的胳膊,恰似下凡的仙女……

  回到张家大院,轿夫落下轿子,大娘二娘住在后院,没有出屋迎接三娘回家,倒是四姨太跟她的儿子张天贵一起站在轿子前嘘寒问暖,四姨太还亲自扶着娘的胳膊,把娘搀扶到客厅。

  张有贵给轿夫付了脚钱,把两个轿夫打发走,回过头看见了四弟张天贵,突然间心里一亮,何不来个移花接木?

  那是一次精心设计的阴谋,张有贵安排得天衣无缝。过了一段时间张有贵带着弟弟张天贵去姨家,背过天贵张有贵问姨夫:“你看我的四弟长得咋样?”

  老实说张天贵虽然不是张家的遗传,但是的确长得一表人才。姨夫一看心动了,能把女儿嫁给张家也不错。况且不乱辈分,好像也没有血缘关系,相信女儿她姨也不会亏待孩子,瘦死的骆驼比羊大,张家说到底也算一方土豪。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不会吃亏。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有贵给姨夫家送去了聘礼。由于路途较远,双方的老人没有机会交流。张有贵托人说媒,媒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明年是个“黑年”(一年之中没有立春的节气),不宜结婚,今年结婚最好。老实说那表妹也看上了张有贵的四弟,女孩子一长大就期待结婚。张有贵瞒过了几乎所有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妹妹蜇驴蜂也没有通知,一乘轿子把表妹抬进张家大院,拜完天地进入洞房,表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被表哥调包。

  那一刻最吃惊的要算三娘(张有贵的亲娘),张有贵玩调包计时连娘也蒙在鼓里。不过娘在震惊之余也不糊涂,事已至此只能歪打正着、一错到底!儿子屙下的要娘来收拾,娘挺直腰杆招呼前来送女的客人,娘亲自为新房燃上红烛,娘的声音亮亮的,可着嗓门安排着儿子的婚礼。

  新娘子像一只可怜的老鼠,双手抱肩缩在炕角。那一刻小姑娘的心里恐惧之极,不知道命运带给她的将是怎样的归宿。整幢院子显得冷清,根本没有结婚的喜庆。张有贵爬上炕,脸上由于兴奋而显得扭曲,他扑向新娘子,把新娘子揽入怀中,然后轻车熟路,杀进表妹的城廓……瓦沟镇的夜空,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妈呀!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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