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二狗
山路并不平坦，车轮不断发出吱吱的声响，似乎下一刻就要散架了一样。董方为躺在上面，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看着小二驾车的背影，有些疑惑的道：“这么说，是你救了我？”
小二也不谦虚，很痛快的承认了。
董方为皱了下眉头，盯着小二的背影，出了一阵神，他很想问一句对方是不是有本领，学了什么手段，但又怕说话唐突了对方。
一番犹豫，终究是没有出口。
兴许是黑衣人怕事情败露，所以见着人来，就跑了，连他衣衫里的书信都顾及不了。
或者是他不忍杀伤了无辜，所以……
这种想法有些幼稚，董方为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不过，无论如何，他是捡回了一条命。
“一定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董方为自言自语起来，小二首先得有本事勘破那座阵法，其次还要有能震慑对方的手段。
“什么？”小二回转头来，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
“没啥。”董方为摇了摇头，救命之恩只能记在心上了，江湖人生死看得通透，说几句感激的话未免矫情。倒是想拿些钱财出来，但真要把那几块碎银拿出来，恐怕会伤了对方，以为自己看轻。
他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小二哥，咱们现在去哪里？”
“昨儿个不是缺了一副棺材吗？”小二哥答道，“人还放在房间里呢，得早去赶制一副，回去慢了，只怕要臭，那味道可不好闻。”
小二扬起马鞭，在马屁股上轻轻的鞭了一记，又回头来道：“你身上这伤，掌柜的虽然有些药，但还是怕治不好，不把你送进城去，死在了店里怎么办？”
呃……董方为怔了一下，心底只道，这话说得还真是直接。
不过，命是都人家救的，他还能有什么说的？
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到了凉关城下。
小二抱怨道：“大路虽然宽阔，但比小路不知长了多少倍，你看那天我们才走了多久，要是我有钱了，我就把客栈修在这城边上，找个水美景好的地儿，买棺材也方便了。”
董方为点了点头附和他。
小二笑道：“那时候客人要是多，说不定棺材铺也在边上开起来了。”
“……”董方为只好住嘴。
小二是熟悉面孔，守门的兵士随便看了眼董方为，就放行过去。
“城东有家姓李的老大夫，医术虽然精湛，但是收费颇高；城北有个姓高的，钱收得少，但是医术就不怎么行；倒是城南的那个，手厉害不说，人还长得漂亮，价钱也要得公道，只可惜那处每日都是客满。你说说，你去哪一家？”
董方为囊中羞涩，看了眼小二身上挂的水囊，要了过来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篆来，融进水后，就那样吃了下去。
小二古怪的看着他：“这是什么符？”
“定神符。”董方为答道，伤口虽然看起来厉害，但对于他来说，那只算是家常便饭，黑衣人同那天的老头，境界相差太多，但正因彼此相持，才练了他的斗志。
这种伤情，凭他的体质，养几天就能恢复过来，但小二这么热心，只怕还会在周边照顾，他也只能舍了一张定神符了。
符下去之后，很快就被水破了符字阵，一阵暖洋洋的灵气在体内溃散开，小腹处那道看起来有些渗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肉，缓缓愈合。
小二无比惊奇的看着这一幕，若不是看董方为刚才掏出来的时候就那么两三张，照着他平时的性子，不要一张才怪呢！
只是这么一来，他送人去医馆继续交流的目的就落了空了。
董方为吃了灵符，脸色好了许多，人从车上爬了下来，十分诚挚的给小二拱了一手：“多谢小二哥救命之恩，这一路照顾也费了你不少心思，只是如今在下身无长物，这恩德只能他日再报了。”
小二眉眼一挑，说道：“说那些干嘛？路见不平自然要伸手相助，至于这恩德嘛……”
董方为心中叫苦，嘴上却不得不道：“小二哥，你是想？”
说着，掏了掏怀里的几块碎银，做着假动作，这可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给了这小二的话，他之后几日该怎么办？
咬了咬牙，董方为打定主意去做些苦力，眼前这恩情必须得还。
小二连忙伸手止了他动作，笑意吟吟的道：“你误会了，掌柜的虽然是叫我来赶制棺材，但棺材店有送货上门的服务，我只需过去走一趟，其他时候就能空余。”
董方为不明所以，却听小二继续道：“近来我们店里来了不少江湖客，都是去一个叫新风行馆的地方，那里好像还来了许多传闻里的仙门大派，似乎在筹谋什么大事。那地方离这里也不远，掌柜已经答应我，放我些假，让我去开开眼界。”
说着话，小二哥一边打量着董方为，一边笑嘻嘻起来：“你和那个凉州大侠斗得不相上下，也算是有本事的人了，你带我进去瞧瞧，怎么样？”
董方为神情登时一松，刚要出口答应，却是突然想到，若是以门令为证，那他东西已失，怎么通关？
小二见他面有难色，不高兴起来：“不愿意啊？”
“不是！”董方为赶紧摆手，好一阵沉吟过后，才点了点头，神情颇有些凝重。
他只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师门任务安排在那里，凭二师兄的秉性，断然是不会错过的，到时候，找了二师兄，只需二师兄亮些本事出来，便能证明身份。
若是二师兄到时候仍然不到，再寻些其他法子好了。
答应了小二哥，董方为也不好一直小二哥小二哥的叫，道了自己姓名，又打听他的。
小二哥挠了挠头道：“掌柜的没给我取什么好名，他说这名字取得越贱，以后日子就过得越好。”
“那是什么贱名？”
“他让我在狗生、二蛋里头选。”
董方为一阵无语，心说这掌柜定然不是你亲爹。
小二呵呵笑了起来：“后来我就自己造了个二狗，听起来是不是比前面两个顺耳多了？”
董方为嗯了声，接着问道：“那姓什么？”
“姓陈。”
“陈二狗。”董方为心底默念了几遍，的确要比那陈狗生、陈二蛋好听些。
两人这般一聊，过不多时，就到了新风行馆跟前。
行馆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都是些装束奇特，带着兵器的江湖豪客。此时吵吵嚷嚷一片，正闹得不可开交。
董方为和陈二狗离得近些，才听清楚。
原来这些人都是不让进的。
“凭什么那些大门大派就能进，咱们这些就只能在外面等着？”
“就是就是，他们是不远万里过来的，难道咱们不是？到了这里，你突然来一句，不让进，这他么什么意思？”
“别以为大门大派来的就都是有本事的人，兴许有些人还比不过我呢！”
“老子都等了好几天了，再不让我进去，我就把这门拆了，他娘的，别当老子好欺负！”
“拆门，拆门！”
豪客们群情汹汹，你一言我一句，各自说着自己本土的话，越说越是愤怒，尽皆的冲着那门前一人叫着，偏偏这些人又不敢上前，不知是忌惮什么。
那一人肃然而立，面上满是镇定之色，真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等众人都叫累了，这人才开口道：“你们想混这趟浑水，那也得要些本事，光耍嘴皮功夫，怎么能行？”
这话一出，大部分人也不开口了，有后来的，不知水深，便大声嚷道：“那你划出道来。”
“若有行馆请帖，尽皆可入；若无请帖，有相请门派的令牌证明，也能进去；若是两者都没有，那只能展示一下身手用以证明自己门派出身了。”
“怎么个展示法？”
“和在下对上几手，想来便能清楚了。”那人轻声说道。
“如果没有被邀请，那就不能进去？”
“非也！”那人缓缓道，“这九州神地，每日都有新的门派建立，同样也有新的才俊诞生，行馆自然不能洞察清楚。但若真有这些门派人物存在，并来了这里，只需胜了在下，便有资格进去。”
话音一落，便有几位豪客从人群中飞跃出来。
那人眼光扫了过去，眉头一皱道：“若是连气窍都未曾破开，就不必浪费彼此精力了。”
“敢小看人！”几人中有不服的，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但那人只是轻飘飘的挥出一手，冲上去的人就被弹开，直接倒飞出几丈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那人面色肃然道：“每日来的人，数量奇多，若都没有自知，岂不是要烦死在下。诸位常在江湖行走，当有些道义存胸，莫要只顾看了热闹。”
说着这话，目光看向了那里头早清楚他分量的江湖客。
围着的豪客们，有的面色讪讪，有的不以为然，有的自觉不是对手，哀叹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一时间，再无人上去挑战。
只听边上有人叹道：“今日一过，便再无机会，看来还是要拜进那些厉害门派，才能有入道通天的机遇！”
正扼腕叹息之际，其中一个被击伤吐血的家伙又站了起来，再度朝那人冲了过去。
同样的，还是倒飞出去。
众人尽皆摇头，这等人，光是凭着一腔热血有什么用，实力才是证明自己的手段。
门口那人忽然开口道：“简易，你来这里已经七十八次，何必这么顽固？”
众人都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纷纷倒抽凉气。
七十八次，那该有怎样的毅力，光是这每一次受伤，便能教人躺上几日。
七十八次，将是什么概念？
简易捂着肚子，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之后一步一步，依旧朝那人走了过去。
虽然他面色苍白无比，嘴角还有血迹，但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无以言说的气势，缓缓的挺直背脊，盯着那人的背后，一字一句的道：“我一定要过去。”
那人眼中有不忍之色，语气深长的道：“有些鸿沟，你是逾越不过的，退下去吧！”
简易抬起头来，嘴角抖动了几下，眼睛有些发红，咬牙切齿的道：“我说了，我一定要过去。”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那人，亦或者是头上这老天？
没有意外，他还是飞了出去。
相比前一次，这一次他花了更长的时间才站起来，步子比原来的慢了不少，也小了许多，但目标仍旧不变，依然是那个人身后的那道门。
“再这般胡搅蛮缠，我就对不起你了。”那人冷冷道，同时心底在自问，上一次这句话自己好像也说过，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简易一步一步的走来，在那人眼中，却成了他自己的考验。
“就在这里止步吧！”那人神情突然淡定了下去，一如刚才，他的手轻轻一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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