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治愈
陆洛和一口黑血喷出来后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起来。
她无意识地打量着房间中的人，待看到笑眯眯站在一边看戏的美貌美貌女子时脸色一沉，正要出言赶她出去，却见自己的母亲眸中含泪的端着一面铜镜向她走来。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小姑娘顿时如同看到了鬼魅，瑟缩着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尖叫：“娘，你干什么！我不照镜子，你快拿走！”
自打出生以来这一脸的紫纹就伴着她长大，祖母为此视她为妖孽，母亲为了治好她请遍了天下名医。起初时每个大夫来过之后母亲都会宽慰她纹路淡了些，应该很快就能好转。可她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看出任何改善。事实也就是如此。
最近两年她身子骨越来越弱，早先已经咳了好几次血，来看她的大夫都悄悄对着母亲说她时日无多了。母亲自然瞒着她，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瞒不住的。
陆洛和想，自己终于要解脱了。
为人子女十载一直都是家人的负累，她实在对不起母亲和哥哥。
这一世运气这么差，下一辈子应该就会好些吧。
当她吐出一大口黑血时，她在想，也许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
可即便到了最后，她也不想再看自己那张丑陋的脸。
邵氏连忙扯了扯她的被子，轻声解释道：“洛和，你的脸好了很多了，要不要看看？”
陆洛和死命摇头。
她才不信呢，定然是母亲又在逗她开心。
白英拍了拍手走上前去，一把拽开她的被子将铜镜塞到她眼前。
真麻烦，承认别人厉害就那么难吗？
陆洛和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丫鬟，她正要出声尖叫，眼睛下意识地瞟向镜子时却愣住了。
她猛地坐起身来，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自己光滑了许多的左脸。
“怎么会？”她低声喃喃。
左脸上那些诡异丑陋的纹路几乎完全消失不见，就连右脸也发生了非常明显的改变不需要求证邵氏都可以确认的改变。
被扶出去洗干净了脸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脸没坏的张妈妈乐滋滋地跑进来向邵氏道喜，又对陆洛和道：“姑娘真是有福之人，不日想来就能大好了。”
陆洛和愣愣地看着母亲身边的婆子，困惑地眨了眨眼。
母亲和张妈妈脸上喜悦的神色同她在梦中梦过无数遍的康复场景一模一样，所以，是梦吗？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正给陆洛和递帕子的张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住。
“姑娘，您掐的是老奴……”张妈妈强忍着疼小声提醒。
她招谁惹谁了，大过年的被吐一脸血还被掐了两次……
陆洛和一听就赤脚跑下了床，抱住递完镜子又回到原处看好戏的白英的手臂，可怜巴巴地问：“大夫，右脸治不了吗？”
白英幸灾乐祸的笑僵住，在顾西一声咳后强忍着一手刀把她劈晕的冲动，不耐烦道：“都说了，再施一次针就好了，你聋了？”
“你这丫鬟怎么如此无礼？”张妈妈怒目而视。
陆洛和却转头望着邵氏，眼睛里渐渐泛出泪花：“母亲，您听见了吗？”
邵氏轻轻颔首，杏眸中也沾染上泪意。她径直走到白英面前福了一礼：“白英姑娘大恩，我们母女二人定然铭记。”
气得嘴唇发紫的张妈妈：“……”所以说她是从彻底失宠了？
****************
白英从荷包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邵氏。
“这是？”
“治寒毒的药丸，每日三粒。表小姐脸上的毒去了大半，身体里却还有不少寒毒呢。”白英看了顾西一眼，简短复述。
邵氏脸色一变。
“这么说，我儿身上有两种毒？究竟是谁这么毒辣？”一向温柔的邵氏咬牙切齿，眼里闪着愤怒的光。
她请过许多大夫却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更没有人说过陆洛和是中了毒，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些信了女儿中了邪术的说法了。
可原来不是啊。
白英清了清嗓子，摇头道：“这两种毒放在一起其实相克的。”
“哦？”
“表小姐脸上的毒如果放在正常人身上，定然活不过三岁，可加上了这寒毒，它便能拖缓另一种毒的发作时间。照表小姐原先的情况看，应该能撑到十二岁。”
邵氏打了个寒颤。
十二岁？
那岂不是说，倘若没有白英今日的救治，最多再过一年半她便要失去女儿了？
她一阵后怕，看向白英的目光更感激了。
“那这寒毒可以根治吗？”
邵氏想起每逢下雨天女儿痛苦的模样，忙问道。
“当然。”白英点点头，“不过得等脸上的毒排完三日后再施针放毒，这几日便先吃这药丸，应是能缓解痛苦的。”
邵氏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冲丫鬟松儿点了点头，松儿便抿着嘴将一个小匣子递给了白英。
“小小心意，希望白英姑娘不要嫌弃。”
哼，银子什么的才不能打动她呢。
白英一脸淡然地打开匣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竟然是一匣子金叶子！
她咽了咽口水。
“咳咳。”
身边人的轻咳声响起，小丫鬟立刻大义凛然地将匣子还了回去，指着门外道：“奴婢早就说了，医药费就用门外的京味肠抵，这个奴婢不要！”
张妈妈脸上的嫉恨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僵住。
嗯？
京味肠？
这丫头是不是傻了，这一匣子金叶子买几马车香肠都够了好吗？
邵氏也愣了愣。
“这怎么能行呢？”
两个倔脾气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邵氏终是败下阵来，笑道：“那好吧，那这匣子金叶子就当我先替姑娘收着，姑娘什么时候想要了就来拿便是。”
白英看顾西一眼，见她轻轻颔首便默不作声了。
待主仆二人告辞离开，一直在门外竖着耳朵听的陆洛和就哒哒地跑了进来，在母亲旁边坐下。
邵氏的目光顿时变得温柔如水：“洛和，高兴吗？”
“当然。”女孩子眼中难得没有卑怯，眼睛亮闪闪的。
邵氏笑着将女儿拥在怀里，一边轻轻摸着她的头，一边轻声道：“这金叶子送不出去，母亲就要欠西少爷一个人情了。”
松儿忍不住出口反驳：“不是白英姐姐治好的吗？怎么是欠西少爷呢？”
自打亲眼见着陆洛和的脸，松儿对白英的敌意就完全消失了，语气中甚至还带着浓浓的敬佩。
倒也正常。
眼下的时代女子身上有百般束缚，可有一技之长的女子则地位高了许多，尤其是医女。哪怕是在姜家，能给人看些小毛病的婆子媳妇走到哪儿都是有面儿的，更何况像白英这种神乎其技的医术……
由不得小丫鬟不敬佩。
邵氏却笑着摇头：“再能耐她也只是个丫鬟，她不会知道洛和的情况，也不会知道我今日请了道姑。这是西少爷亲自送上门的人情。”
钱财易还，人情难消。
邵氏深谙这个道理，但她并不烦闷。
她唯有这一个女儿，与她女儿的命比起来，便是再难还的人情她都不怕。
依偎在母亲怀里的陆洛和却眨了眨眼。
那个表弟恐怕不是送人情这么简单吧。
她已经想起来了，昏迷前，那个漂亮的白英姐姐明明说的是“少爷，您真要治这病”。
她的恩人，似乎是那个八岁的小男孩呢。
不过既然人家不愿意承认，她也不会将这个连自己都有些犹豫的事实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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